太子翻了翻手上的折子,这都几天了,镇北侯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倒让他有些不安。
午后太阳收了颜色,竟转了天,落下雪来。“赵宝江,赵宝江。”他连叫了两声没人应。只依稀听到门外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推门进来,“殿下,奴才在。”
“去留英阁。”太子盘算了许久,这个消息他还是决定告诉住在留英阁的那位自称“苏恩秀”的姑娘。
“外面还在下雪,要不……”
“再晚雪就要大了。早去早回。传轿辇吧,我这身子也不想折腾了。”
留英阁里,苏恩秀看着落在树枝上的雪花发呆,她自小在南方长大,甚少见雪,只是这三年在侯府偏院呆着的时候,偶尔能见到一夜白了整间院子的奇景,那时候就想,若是家中幼弟见到一定很开心。如今雪又飘落下来,心中更加挂念家里的人。
赵宝江刚准备开口让人接驾,却被太子拦下了。
太子见到院中女子一身淡粉袄裙,脸蛋被冻的有些微红,她仰着头,侧脸很是熟悉,只是脸上没有记忆里那样欢快的神情,眉头锁着愁容,一副冷清孤单的模样让人心疼。
“玉翡……”太子忍不住唤道。
苏恩秀听到声音看到来人,忙转身请安。太子难得来一趟,这一次她笃定主意,要鼓起勇气,循着康玉翡的意思,自己救自己。
她总是太客气,太子过去想扶起她,告诉她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守这些死板的规矩,可手伸到她身旁,却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竟有些疏远了,太子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进了房里,枯坐着,竟找不到自在的感觉,太子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眼神一与她对上便不自觉的挪开。
苏恩秀想开口再说出宫之事,可看太子神情又觉得他似乎有事要说,也不敢贸然开口,惹怒了他。
“苏……苏姑娘,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已经痊愈了,可以随意活动了,即使长途跋涉……”
“王太医这几日不在宫里,秦太医照顾的可好?”太子听出来她的意思,急忙转了话头。
“王太医怎么了?”
“出宫去办些事了,过几日就能回。”
“是不是王太医回了宫,替民女诊了脉,说好全了,民女就能回家了?”
太子皱起眉头,心里十分不悦,她为何左说右说总绕不开回家这句话,当年她也是在宫里住了许久的,怎的现在就如此不愿待在这里。
苏恩秀见太子脸带怒色,更感局促,不敢再问下去。
又沉寂下来,只有炭盆里的炭火发出吱吱啪啪的声音,让人更觉得不舒服。
“你三哥也在京城,想见见他吗?”太子犹豫许久,总还是不能浪费这雪天跑这一趟,不管不顾的抛出了这句话。
“三哥?”苏恩秀有些愣神,但很快便想到了,该是康玉翡的三哥,康玉彻。她摇摇头,“殿下,民女和您说过了,民女家里只有一位弟弟,并没有哥哥。”
太子冷笑一声,这笑声让苏恩秀打了一个冷颤,“连哥哥都不认了,你可真够狠了。”
太子说这话时死死盯着苏恩秀的脸,却没看出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羞愧和心虚。
就在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或许这姑娘说的没错,她是苏恩秀,从来都不是康玉翡。
“殿下所说的是不是镇北侯府的三公子?民女一直和您说,您搞错了,我是苏恩秀,铜城人士,根本不是玉翡郡主。郡主现在就在宫里,前几日民女还……”
为什么她撒谎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她就如此坚决的要出宫吗?连自己手足兄弟,连我这样苦苦挽留都完全不顾吗?宫外究竟有什么吸引着她?
太子心里翻起一阵波涛,伤口像被重新撕裂一般疼痛,他已经没有在继续呆下去的力气了,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倘若想你三哥死,你就走。”
屋外雪越下越大,阵阵寒意卷着雪籽从门缝里涌进来。
苏恩秀这几日其实想到了如何证明自己是苏恩秀不是康玉翡的绝佳办法,可此刻此景,她不敢说出口了,只能呆呆的看着太子怒气冲冲的走出去。
转眼就到腊月十一了,宫里各宫各殿都开始准备过年了。皇上自那日后身子又昏沉起来,再也没召见过旁人了。宫里虽忙着过年,但气氛较往年还是差那么一些。
康玉翡在宫里倒是忙碌了起来,梅妃娘娘将张罗过年的事情默默的推给了她,她没什么心情做这些,却又不能不理,好在旁边还有方妈帮忙,她也就拿个主意,也算偶尔有空能忧心一下三哥的处境。
在芳华宫住的久了,宫里的妃嫔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熟络,不过最常来她这里的还是静蓉公主,且一待便是大半天。康玉翡自认为从小与她并不亲近,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讨这位公主喜欢了。但总归是公主,每次来了,康玉翡还是得尽心尽力的应酬。
前夜下的雪慢慢化了,天气特别阴冷,康玉翡和静蓉公主坐在暖炉边各自做着手上的活计。静蓉公主要绣一副壮观的朝阳江山图,说是送给父皇的新年礼。康玉翡对女红不是很在行,只想简单绣个帕子,应付一下。
“姐姐,这样可不对,你走针太随意了。太子哥哥最不喜欢那些不平整的帕子。”
康玉翡本就绣的烦闷,干脆一丢,“算了,我还是写副字送他算了。”
“姐姐……”静蓉娇嗔一笑,“姐姐就爱说玩笑话。这礼物已经和太子哥哥说过了,哪可能在换啊。”
康玉翡皱皱眉,心里虽然不高兴,也还是挤了个笑容给她。当初玉翡也没说要送什么礼物给太子,这位公主非得去太子跟前开这个口,如今,折腾这些还得捎上自己,可不让人心里憋闷嘛。
“我这手艺比不得公主,拿出去怕是要丢人啊。”
“所以我来教你了呀,你听我的没错好好做,太子哥哥一定喜欢的。”
康玉翡听她这语气似乎没得退路了,只得又拿起针线来。
冬日里,手总是冻的僵硬,康玉翡绣不了多久,总把手往炉子上放,也算是寻个机会偷偷懒。她心里总默默的念叨,来个人救救她吧,就算是太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