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玉麒麟二

80 问心

玉麒麟二 碾红豆 6933 2022-11-04 21:59

  还有一句,安平没有说出来:“皇祖赐婚,你敢说你是在受苦?”

  这句话足以让沈绉掉脑袋,所以她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她不希望沈绉出事,尽管沈绉的话让她非常生气,非常恼火,可她也清楚,沈绉说的是实话。但是,他怎能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呢?他素来行事严谨,从不会给人留下口实,留作攻击自己的把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纰漏,尤其这里还有她从宫中带来的婢女,若是被皇兄和母后知道了,该作何想?

  和沈绉磕磕绊绊这么些年,说不清楚究竟是谁让谁委屈。看似是她高高在上,说一不二,沈绉只能听命屈从,实际上沈绉对她是表面恭敬实则冷淡,令她时常觉得委屈。小姑姑曾跟她说过,寻常夫妻之间,本是妻子多承受些委屈,然而她们是天家娇女,没有人敢给她们委屈受,除非她们自己用情至深,而用情深的那一方往往容易受委屈。所以她没有怪过沈绉,若不是因为她,沈绉应该好好地跟江小姐厮守在一起,又怎么会娶了她,那冷待便是她该受的。幸好,最终沈绉平安归来,真正接受了她,她觉得,他心中总算有了她的位置,她也原谅了他抛下她近一千个日夜。可现在,沈绉说他和她成亲是在受苦,莫非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那么他和她和好都是假象?

  沈绉沉默。

  安平摔了杯子。

  沈绉叹气,道:“殿下只是摔了只杯子,可对我们家来说,不啻于天塌了。”

  安平湿了眼眶,伤心道:“你欺负我的时候,可曾想到沈家的天会塌?”

  众人大惊失色,就连沈络沈绎的酒也醒了几分。谁敢欺负长公主?想来也只有她的驸马了。

  沈绉没接话,对几位婢女示意其退下,又对沈白道:“你两个姑姑喝醉了,扶她们回去。”

  崔大小姐也拉着崔十娘起身告退:“长公主,妾身多饮了些酒,有些乏了,请容妾身和幼妹告退。”

  安平用帕子拭了拭泪,道:“我以为,世间只有崔大小姐明白我的苦……崔姐姐,你不能走,得留下来为我评评理。”

  又对沈络沈绎道:“做东的人走了,把客人扔在这里算什么?谁也不许走。”

  沈绉有些无奈,眼中渐冷,难为她装了这么些天贤良淑德,结果一醉酒就原形毕露了,罢了,由她闹去吧。如此想着,口中道:“殿下是要三司会审么?无关的人还是不要听了。至于东道主,只要九妹在即可,十二妹身体不好,沈白还是个孩子,让她俩先回去吧。”

  安平点头,示意青萝等人退下,又对沈绉道:“我以为,沈白可以留下来听听。”你要是真跟她没关系,就抓住机会说清楚。

  沈绉默然。

  他不同意,可他无法出言反对,只能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有时候,沉默并不意味着认同,却恰恰是相反的意思。

  沈白见状,插言道:“舅舅,络姨母喝醉了,雪儿想留在这里照顾她。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我不懂,但是我会听话。”

  还有十余日就过年,过年沈白就满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不过她还是以晚辈自居,一来她的辈分小,在众人面前确实是孩子,二来她不想让沈绉为难,她明白沈绉护她的决心,却也清楚正是这一点让长公主吃味,而沈绉是不能违抗长公主的。

  沈绉终于点头同意。

  婢女们行礼后扶着沈绎退出园子。

  听云轩内一片安静。

  安平起身,给沈绉斟了杯酒。

  沈绉看着安平:“你知道我不喜欢喝酒。”

  安平弯唇而笑,眼中却没有笑意:“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当皇祖、父皇、皇兄他们赐酒给你时,你就会破例,如今本公主亲自为你斟酒,你喝还是不喝?”

  沈绉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出?当然是灌醉你。”安平轻飘飘道。

  “为什么?”

  “因为我是那个讨人嫌、惹人厌的刁蛮公主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管为什么。”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好,你要理由,我就给你。因为你抛下我,有家不归,明明活着却不告诉我,害我以为你不在人世,日日以泪洗面,与酒相伴……你说,该不该罚你?”

  沈绉无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平再给沈绉斟满,道:“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总也不肯说实话。”

  “所以你就想把我灌醉,以期酒后吐真言?”沈绉嘴角微勾,似调侃,又似嘲讽。

  “不错。”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醉酒只会酣睡,不会多言的。”

  “是么?沈府中的人还以为,你喝醉了只会唱不堪入耳的淫词艳曲呢。”

  “如果你想听,私下里我可以唱。不过今年是先帝大行之年,尽管已经过了守孝期,只怕那些老大人不会轻易放过我,聚众宴饮作乐已是不该,传唱淫词艳曲更是伤风败俗。”

  “驸马不用找借口。犹记那年中秋,你醉酒后拉着李师父的手倾诉衷肠,难道忘了?”

  “醉酒后说的都是胡话,岂能当真?”沈绉被安平揭了老底,脸上有些挂不住。

  “说的人以为是胡话,可听的人就当真了,要不李师父为何至今守身不嫁?”

  饶是沈绉能言善辩,此刻也接不住安平的话,只好把杯中饮尽。

  安平又将杯中斟满,抚着沈绉的脸颊,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灌醉你,只是你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嘴巴又太紧,根本问不出来。就算是那个时候给你灌迷魂汤,也是灌了两遍你才肯开口。”

  沈绉苦笑:“所以,你觉得酒比迷魂汤好使?”

  安平点头,想起前事又沉下脸来,道:“那贱人能用迷魂汤放倒你,固然好手段,更了不起的是,你都自身难保了却还挂念那贱人的安危,可见一夕风流,鸳梦难忘。说起来,你还真是风流多情,只是不知,江姐姐知道这件事吗?你是如何做到又对江姐姐痴情,又对你的琅妹和李师父多情的?”

  沈绉一僵,没有答话,再次将杯中饮尽,而后阻止安平继续为他斟酒,伸手接过酒壶,嘴对着壶口,一口气将壶中喝个精光,方才道:“我知道你派人追杀林琅。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计较这事,因为在这件事中,我对不起的人是桐儿,不是你。”

  “所以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以这么说。”沈绉起身,又拿过一壶酒,仍是一口气喝光,“即便是对桐儿,我也只是觉得不该如此,并未觉得有多惭愧后悔,因为当时我压根儿不喜欢她。你说得不错,我对她的痴情全都是装的。”

  接着,沈绉喝光第三壶酒。

  沈络大急,嚷道:“七哥,不能这么喝!这酒是用你所说的法子蒸出来的,一大坛子才得一壶,喝着绵甜爽口,但是后劲很大,你喝了三壶,相当于三大坛,你不要命了!”

  沈家的酒壶小巧精致,一壶是半斤的量,三壶是一斤半。

  沈绉的酒量,放到现代,白酒一斤多,啤酒若干瓶。只是这次,他是空腹喝酒,又喝得急,酒意上涌,白皙干净的面庞上很快现出两坨红晕,红晕又迅速蔓延到脖子上。

  这时候,那个叫丹霞的婢女,正领人把沈绉要的乐器搬到听云轩,听到沈络的话,见沈绉又抓过一壶酒,忙上前夺下,道:“七公子,您这么喝太伤身了,照这个喝法,铁打的身子都不够糟蹋的。”

  沈绉搓了搓被酒意激得有些发烫的双颊,笑道:“伤身好,比伤心强。”顿了顿又道:“你把酒壶放下,带这些人出去吧。”

  丹霞把酒壶藏到身后,站着不动,只拿眼去看沈络,沈络微微摇头。

  丹霞抿了抿唇,把酒壶放到案上,朝沈绉福了福:“公子,为了老爷和夫人,请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沈绉点头,温和道:“我会的。今日大雪,明日家里要施粥,你去告诉账房,先准备十担黄米,二十担白面。”

  丹霞应声道:“奴婢知道了。”起身带着人退了出去。

  沈绉又抓起酒壶,安平拦住了他,道:“不用再喝了。”

  “我还没醉。”

  “我改主意了。”

  “真是让人无语,不过我还是要说。”

  “你说吧,酒就不要再喝了。”

  “其实我酒量大得很,不过旁人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你酒量大了。”安平道,将酒壶全都拿开。

  “没必要,真没必要,我家的酒是用糯米酿的,没蒸之前酒精度数不会超过15%,蒸过之后也不会超过50%,我家的酒壶大约是200—300毫升,三壶酒加起来只有一斤多,照我的酒量,还可以再吹几瓶啤酒。现在我头脑很清楚,说话也很连贯,所以,我根本没醉。”

  沈络插话道:“七哥,你醉了,什么‘酒精’、‘毫升’、‘啤酒’,你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

  “抱歉,扯远了。言归正传,说到我对桐儿的感情,不错,都是假的,痴情都是装出来的。我不喜欢她,因为她不是我自己相中的姑娘,是父亲给我定下的。成亲的第一夜,我就把她给气哭了,我不会哄人,越哄她的眼泪越多,跟决堤一样,太可怕了。我不喜欢看见女孩子哭,哭起来很麻烦,所以我尽量不去惹她,也不碰她。后来我知道,她是顶替她那逃婚的姐姐嫁过来的,她对此很敏感,可我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姐姐还是妹妹嫁过来,都没有区别。”

  “成亲后我开始接管家业,逐渐开始外出做生意,然后就遇到了我师父。师父救了我好几次,我很感激她,可她对我真凶,经常打我,我很怕她,压根就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觉得会武功的女人很恐怖,包括我娘。我讨厌江湖,讨厌打打杀杀,讨厌一切不遵守法律的无序行为,什么侠义之道,不过是恃强逞凶,恣意施*暴。在我流落江湖的大半年时间里,遭遇过不少危险,有一次是掉落悬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师父为此曾到我家找过我。不过等我回家后,桐儿什么都没说,也没问。桐儿觉得,如果我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告诉她的,若是我没说,她也没必要寻根究底。这就是她和你的区别,安儿,她信我,而你总是怀疑我。”

  “后来我进京赶考,遇到尚在潜邸的陛下,当时越王和齐王觊觎大宝,我不想搅进去,就胡乱应付考试,结果还是被你父皇点为探花,后来又被招为驸马。桐儿的厄运就此揭开帷幕。一开始,我以为能推掉与你的亲事,后来才发现不可能,可是我怕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迟迟不肯写休书给桐儿,却反而把她逼上绝路。现在想想,如果我早一点休了她,让她及早认清我的真面目,或许她就可以重新嫁人,不至于惨死。是我为了虚名害了她。”沈绉的眼中满是痛悔。

  “我是个自私、虚伪、怯懦的混蛋,既然不爱她,为何不及早放了她。我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我骗她,说爱她,却守不住她,我骗她今生只娶她一个,转头又与旁人成了亲。我不光骗她,也骗自己,骗别人,假装对她难以忘怀,在人前表演对她的痴情。安儿,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在这门亲事中你跟我一样身不由己,无法做主,可我还是冷落你,伤害你,以为这样,我才能在伪装中获得些许安心。看,桐儿,虽然你不在了,我并没有忘记你;看,桐儿,我还是爱你的,所以我不会碰那个小公主。可是,可是,从今以后,再不会有这虚假的一幕幕了。殿下,桐儿什么都没有了,她失去了我,失去了生命,如今连这份虚假的爱都失去了。是我自己揭穿了这一切,揭穿了自己精心伪装的深情面具,揭穿了自己令人作呕的虚伪嘴脸,今后,我再也不用背负必须对桐儿痴情的道德压力了,我觉得好轻松。哈哈哈,真的,这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天,非常非常轻松的一天。”沈绉哈哈哈笑了起来,眼中却有泪水汹涌而出。“今后,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了,她来过这个世界,却什么都没有留下,真是令人悲伤。”

  沈绉终于捂着脸大哭起来。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