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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回江阴

玉麒麟二 碾红豆 7872 2022-11-04 21:59

  处理完沈昱后事,沈绉和安平动身赶往江阴。

  沈绉考虑到陈勉和自己的关系,说服安平将陈勉及其所部五千兵马留在庐州休整,待返回京城时再换崔护返回安庆大营休整。除了避免陈勉与沈万昌见面,也有为江阴节约一笔粮草支出的打算。

  消息灵通的江阴府尹郭睿,早在安平长公主到达庐州时就开始揣摩,觉得长公主不愿改嫁,是念着沈驸马,说不定会到江阴探望沈家二老,即便不亲去,也会派个心腹能臣代为探望,而长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骨肉,备受宠信,得长公主一句夸赞,胜过十柄万民伞。于是郭府尹早早地开始修桥铺路,修缮府衙和道路边破败的民居,同时加强治安捕盗工作,增派人手巡逻,排查可疑的入城人员。待安平长公主和驸马即将回江阴探亲的公文传到,郭府尹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工作。

  腊月初八,天高云阔,日朗风清,安平和沈绉的车驾到达江阴,郭府尹率众出城三十里迎接。

  沈绉下车,与郭府尹寒暄一番,并在郭府尹的陪同下,骑马进入江阴城。城内道路平整,店铺林立,排列井然,只是道旁跪着众多百姓,男女老幼都有。

  沈绉不由暗忖,疑心老爹发动百姓来迎接,给自己营造出一种深得人心的形象,以逃避朝廷对自己长期不归的问责,可这样一来,自己安排的假行刺计划就不能实施了,而且这么做容易触碰皇家的禁忌,若是周家借此向赵敞进谗,称江东百姓只知驸马,不知今上,岂不是弄巧成拙?要知道,收买民心是大罪,民心只能是皇家的。

  想到这里,沈绉惊出一身冷汗,面色不豫地问郭府尹:“长公主驾临,理应鸣锣晓谕百姓回避,为何反倒将他们驱来聚集在路旁?”

  郭府尹忙解释道:“驸马有所不知,早在下官得知长公主和驸马要驾临江阴城而命人修桥铺路时,百姓听说驸马要回来,全都自发地跑来帮忙,所以下官才能这么快就做好迎接的准备。前两天下官已鸣锣告知城内百姓,长公主驾临,百姓及闲杂人等回避。奈何城内百姓纷纷向下官请愿,称其受沈家大恩,请求下官允许他们在道旁迎接,只为给驸马爷磕个头,以表谢意。”

  沈绉闻言皱眉,严肃道:“郭大人此言差矣,我沈家世代为天子之臣,城内百姓受的自然是天恩,非沈家之恩,他们此举是在感谢天子,所以才会在此迎接长公主车驾。只是若有刺客混在百姓中,伺机行刺,郭大人要如何处置?”

  郭府尹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忙拱手道:“事关长公主和驸马的安全,下官自是不敢擅自同意,奈何他们一早就聚集在道旁,驱之不散,散而复聚,去而复返,赶也赶不走,加之里面有不少老弱妇孺,下官也不敢让差役推搡太过。既然驸马发话,下官这就让差役驱赶百姓离开。”

  沈绉出言制止,让郭府尹稍候,自己则拨马来到安平车驾旁,将城内情形如实报给安平,同时说了自己的担忧。

  安平让婢女掀起盖住车门的厚毯,隔着薄纱看了一圈车外,目光落在沈绉身上,嫣然一笑:“驸马不必忧虑,既是江阴百姓有此忠心,自当嘉赏,何须驱散。来人,将左右厢板拆掉,绒毯卷起,以供百姓瞻仰,本宫不信有人胆敢弹劾本公主。”

  沈绉拱手致谢:“多谢殿下为臣考虑。只是殿下乃金枝玉叶,事关皇家威仪,珠帘薄纱还是要的,微臣愿仗剑守卫殿下安全。”

  于是,由安庆大营的将士在前开道,安平带来的大内暗卫在侧保护,忠武将军崔护在后压阵,一行车马顺利进城。

  沿途百姓尽皆俯首,在获得安平免礼的准许后齐声欢呼,口中叫着长公主和驸马的尊号,说着祝福一类的吉祥话,每个人都面露喜悦之色,看着车中的长公主和马上的驸马从眼前经过,心中无限激动,这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子和亲妹夫,皇帝他们是没机会见了,可皇帝的妹妹和妹夫也不是想见就见的,有了这回,可以吹一辈子牛了。

  沈绉身着散骑侍卫服,不时向百姓拱手致意。

  跟在沈绉身后的是十几个同样装扮的散骑侍卫,他们中有的人在开元帝下令解散散骑营后,就去投靠安平,有的则回到家乡继承家业,或是在父兄的安排下在当地官府里谋个一官半职,听到沈绉尚在人世的消息后,立刻从全国各地赶来。经历了被解散、排挤、嘲笑、无处立足等重重困境的年轻人,此刻见到江阴百姓对沈绉敬仰钦慕的情形,不禁感慨万千。他们本是身无寸功的豪富或是官宦子弟,是沈绉把他们塑造成拯救社稷的英雄,让他们为世人所知,享受世人的赞誉。在沈绉出事后,他们也从荣宠中跌落,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乡,讽刺的是,在京城无处立足的他们,却被家乡的人民接纳并尊敬着,只因百姓们听说他们是沈大人的部下。没有沈绉,他们不会有曾经的荣华,也不会有如今的富贵,更不会有今后的功名利禄,每个人在心中都加坚定了跟随沈绉的信念。

  因安平不愿在江阴府衙落脚,车马一径往沈家行去,沈家合家老小早已候在门前多时。数年未见,沈万昌已是龙钟之态,沈夫人也苍老了不少。

  待沈绉见到半躺半坐在软轿上的沈万昌和被人搀扶着的沈夫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翻身下马,疾步奔到二老面前跪下,嚎啕大哭,叩头不止:“孩儿不孝,未能陪在父亲母亲身边侍奉,还让您二老担惊受怕,孩儿不孝……”

  沈夫人上前抱住沈绉,母子俩抱头痛哭,候在门前的沈家众人也都眼泪潸然,围着看热闹的四邻,也有人用衣襟和袖子擦着眼角,现场哭声一片。

  沈万昌抹了一把浑浊老泪,道:“成何体统,赶快扶我下来迎接长公主殿下,都不准再哭了。”

  沈万昌话一出口,沈家众人立刻反应过来,再把长公主晾着就不是失礼的问题了,忙跪成一片。

  沈绉扶着沈夫人刚要跪下,安平跟前的婢女绿萝开口道:“长公主念沈家二老年老体衰,不忍见二老折腰跪拜,特地下令,今后二老见长公主可免跪拜之礼。”

  沈绉闻言起身,重新撩起袍子跪下,郑重地叩了四个头,道:“微臣沈绉,代替家严、家慈,叩谢长公主大恩。”

  安平道:“驸马不必多礼。”

  沈绉起身,扶安平下车,将其扶上早已备好的软轿,又分别将父母扶上软轿,这才命一群人往家里行去。

  到了待客大厅,众人重新见礼,沈绉先率领府中人向安平行两拜礼,后又和安平向沈万昌夫妇行家礼,沈家二老诚惶诚恐,侧过身子不敢受。

  众人坐下叙了一回话,安平见自己在旁,沈家人拘谨得很,便借口身子乏了去休息。

  沈家众人这才放松紧绷的神经,纷纷问沈绉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说了一会儿话,又抹起眼泪来。沈绉只好劝慰大家,问众人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大家便说了沈绉离家后沈家的荣辱兴衰,说到艰难处又哭了起来,如是反复,哭哭停停好几回。

  沈绉见父母面露疲态,便命人扶二老去休息,自己则叫来管家,亲自安排安平随行人员和护卫的饮食起居。

  安排完毕,沈绉看似随意地在家中东瞧瞧,西瞅瞅,踱着步子去了沈万昌的书房,不出所料,沈万昌果然在等他。

  看到沈万昌眼中闪着精光,不似在人前那般老弱,沈绉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

  父子二人促膝长谈,直到安平派人四处寻人,沈绉才离开书房。

  沈绉自知冷落了安平,正要跪下请罪,想起养父的忠告,便赔了笑脸道:“臣本待与家人相见后就来陪殿下,不想耽搁到现在,还请殿下赎罪。”

  安平有些诧异沈绉的转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笑道:“本宫准你将功折罪,带本公主四处走走,瞧瞧江南第一公子家是何模样。”

  沈绉嘴角含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由于沈万昌夫妇将主屋腾出来,所以安平所居之地正是沈家的后院主屋,离沈绉要带安平去的前院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是以沈绉让人备了软轿,让安平坐着轿子过去。

  安平却道:“何必去前院,就在后院走走吧,我想看看你之前住的地方。”

  沈绉一怔,摸不透安平此举的目的,只得在前引路,来到自己和江桐成亲后居住的院子。

  院门上了锁,锁已锈迹斑斑,沈绉命人打开院门。

  看门的老嬷嬷跪在地上回道:“回长公主、公子,老爷有令,封了此门,不准再开,请恕老奴不敢违令。”

  沈绉道:“是殿下要进去看看,老爷不会怪罪的。”

  老嬷嬷道:“既然如此,老奴这就开门,只是请长公主稍候片刻,容老奴进去洒扫一番,才不会让灰尘呛了殿下。”

  沈绉道:“洒扫尚需一段时间,不如先去九妹的院子里坐坐。”说完也不管安平是否同意,拉着她的手就往沈络院子方向走,快到的时候才停下脚步,吩咐另派人去洒扫,并让人将看门的老嬷嬷送到乡下田庄去颐养天年。

  安平不解,沈绉解释那看门的老嬷嬷正是江桐的乳母,家中早就将她供养起来,不让她做什么事,结果她非要去看门。沈绉担心她会对对安平不利,这才命人把老嬷嬷送到田庄奉养。

  安平不以为然,嗔怪沈绉把人想得太坏,不过沈绉为她着想的态度她还是挺受用的,便跟着沈绉去小姑子的院子里走一圈。

  如今沈家最小的两个女儿沈络和沈绎,都在家中居住。

  沈络在即将出嫁时遭遇沈绉被抓进宗政院,当沈绉宁死不休妻的消息传到江阴,沈络未来的公公作为江阴府掌管钱粮税收的官吏,觉得沈家要亡,今后不光给不了自家助力,甚至可能连累自己和儿子的仕途,于是悔婚。不料沈绉还是娶了安平,沈络未婚夫家后悔不迭,上门请罪,请求恢复婚约,被沈络拒绝。在沈万昌的报复下,那个掌管钱粮税收的官吏最终落得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全家都被流放边疆。沈络受悔婚事件所累,发誓终身不嫁,宁愿守着父母终老。

  而沈绎,在沈绉成为驸马后就成为江东待嫁闺秀中的香饽饽,左挑右选嫁了个读书人家,被夫家捧着过了几年舒服的时光,却在沈绉下狱治罪后遭遇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夫家待她不如从前,丈夫借口她未能生育而纳了好几房美妾,却厚颜无耻地继续伸手问她要钱,更在沈绉死讯传来后怂恿沈绎回娘家陪伴父母,以谋得沈家巨额家产。沈绎曾幻想,若是自己按照丈夫所授达成所愿,是否丈夫就会回心转意,待她如昔。可惜她的算盘早被沈万昌看穿,沈万昌将家中事交给大儿媳卢氏,外面的生意交给沈络,断了给小女婿的资助,还禁止家中任何人给沈绎银钱上的帮助。沈绎没要到一文钱,回到夫家后惨遭虐待,满身伤痕地逃回家中。沈万昌仍旧无动于衷,只养着小女儿,仍旧不给她一文钱,除非她被休或者与丈夫和离。

  待下人来报,称打扫完毕,沈绉便拉着安平回到原先的院子。

  院子并不像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起码院子里的花草并没有无人打理的迹象。

  屋内陈设一如从前。

  沈绉黯然神伤,陈设如初,人却不是当初的人了。

  安平用心地四处看着,摩挲着江桐用过的梳妆台,打开江桐的首饰盒,从中取出一枚蝴蝶钗,钗上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安平将蝴蝶钗放在铜镜前,双手合十,对着蝴蝶钗祷祝,口中念念有词:“江姐姐,我知道你和驸马彼此相*爱,感情要好,是我拆散了你们,对不起。我早就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心里话,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驸马心中一直有你,而没有我。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驸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希望你放下怨念,早日安息。”

  沈绉假装没听到安平的祷祝,打开床头的大箱子,里面只剩下自己的衣服,江桐的衣服早已被清理出去,烧干净了。

  沈绉将箱中衣服全部拿了出来,全是素淡的窄袖白袍,袖口领口用了各种纯色丝线绣了不同的花纹镶边。

  安平见状,道:“原来你喜欢穿这种淡雅的衣服,我还以为你只对青布袍情有独钟。”

  沈绉摇头:“是她喜欢给我做这种衣袍,说我穿着精神,可惜容易脏。”

  “我倒觉得你穿官服最精神,尤其大红色绣着金线麒麟的箭袖。”

  “那也要白色打底才精神。”

  沈绉和安平离开的时候,除了拿走所有衣服,还带走房内的一尾桐木瑶琴。

  用过晚饭,沈绉坐在花园凉亭内调试琴弦,换了新弦的瑶琴叮咚作响,引来后宅女眷们几番张望。只是当她们发现安平披着沈绉的白狐裘坐在身侧时,全都识相地退了回去。

  琴音幽幽,如泣如诉,似有无限忧愁,又似仇怨得解,似久别重逢,又似即将分别远行,听得安平心潮起伏,回想起跟沈绉初次见面的情形。那人是如此聪明有趣,卓然不群,比起她所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出众,甚至比她三个兄长更为睿智,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直到此时,安平才肯承认,即便沈绉没有渡气救她,她也会缠着他的。

  华灯初上,有婢女来请安平安歇。

  安平离开后,沈绉仍旧坐在亭内弹琴,不眠不休,似要把这些年欠缺的琴曲全都补上一般。

  待府中渐渐安静下来,沈绉才停手,洗沐更衣,不回自己的书房安歇,却往安平落脚的院子行去。

  安平被婢女叫醒的时候,才刚刚入眠,见是沈绉,忙披衣起床,正要问出了何事让他半夜到访,沈绉却让婢女先行退下。

  安平更加不解,只听沈绉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无法放下过往,让你受委屈了。离开的这两年,我时常想起你,很遗憾当初那样冷待你。我常想,若是当初好好待你,即便身死,也不会再留有遗憾了。你,还愿意原谅我么?我们还有机会和好么?”

  安平不由愣住,心底深处一股难言的酸涩感开始弥漫翻涌,是她害了江桐,沈绉怎么冷待她都不为过,可是听沈绉所言,自己竟真的感到很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沈绉将安平揽进怀中,好言抚慰。

  安平哭了一会儿才收住眼泪,贪恋沈绉的怀抱而不愿离开。

  沈绉低头吻了安平的额头、脸颊、樱唇,安平不由一哆嗦。沈绉将安平放到床上,放下罗帐。

  帐外烛影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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