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规劝
叶挽见叶骥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安抚道:“义父,走吧,我们先出去吧。方军医医术高明,三哥不会有事的。”她又看了一眼荣氏,笑道:“大嫂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这么晚了还是去休息的好,注意身体。”
荣氏温婉的点点头:“我等会儿就去。”
一众人被方思勰赶出书房,就留他一个人在书房内。这里不关赤羽什么事,他便一个人先去了前厅坐着。
王氏哭唧唧的用帕子抹着脸,她脸上的妆已经完全花了,整个人在大半夜的像鬼一样吓人。王氏书房的门口,焦急的踱来踱去,好像不这么走就不能安心一样。
叶挽看了她一眼,对叶骥道:“义父,借一步说话。”
叶骥叹了口气,他其实也对这个义子……现在应该说是义女了,有诸多的问题想问,只是不知道从何开口。眼下又出了王氏和叶文涛的事情,让他心里有如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缕清楚。
他带着叶挽去了偏厅,王氏愣愣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欲言又止,怕叶挽要跟叶骥说什么有关她的坏话一般。
大雪并未停止,廊边栏杆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留下一个清晰的手印。
叶挽随手关上了偏厅的门,看着叶骥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偏厅的蜡烛点上,不由叹了口气。“义父,你们回去之后,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呼……”叶骥吹灭火折子,瘫软的倚在偏厅的座椅里,声音充满了无力和无奈。“回来之后,义父与王氏大吵了一架。她丝毫不以自己的所作所为为忤,甚至……阿挽,你说,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义父的责任?是义父一开始就做错了吗?”
叶挽想了想说:“要看是哪方面了。如果是对文涛动手的事情来说,义父是做错了,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对自己的亲人施以暴力才是。”虽然她更多的时候也习惯以暴制暴,没那个资格去批评叶骥。她又道:“如果是在对待王氏所做的这件事情上来说,义父做的没有错。科举舞弊事态严重,若是被人发现举报,就算是我也保不住叶家。高祖和先帝时期开始重文,相当看重每三年一度的春闱,与朝廷缺少人才脱不了干系。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注重春闱的真实性,舞弊即使成功,也走不长久,更会为叶家带来灭顶之灾。”
“大嫂拒绝王氏和二房的请求,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叶挽说。
叶骥摇了摇头,哀声道:“我不是指这两件事。我是说……这些年来,我一心沉迷于文学,是真的错了吗?我对经商之事完全不感兴趣,三十多年了没有与你三……二叔争过一次。老太太想要将掌家权利交给二弟,那就让她交给二弟,我不介意,这么多年了我都无欲无求,不想跟二房三房争半点蝇头之利……也不是蝇头之利吧,或者说,我真的对钱财毫无所求,只求温饱。我也不愿意挑起各房之间的纷争,只要叶家和睦就好。可是……原来王氏心里抱了这么多的怨念,原来她责怪了我二十多年。”
他整个人脱了力一般瘫在椅子里,年过半百的叶骥也的的确确是在不知不觉中迈入了老年。
此时的叶骥没有平时半点文采斐然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有中年晚期的男人那点回顾前半生的悲哀。
叶挽说:“王氏的怨念先放在一边,我只想说……义父觉得,你这么多年的谦让到底是不是遵从你的本心?又有没有一点实质性的效果呢?”
她不相信有的人是天生这般善良无争,就算是她,她也认定自己一开始是奔着虽孤独一生但功名利禄尽在手的目的。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了改变,可是她现在的目的仍然是往上攀爬,将所有的小人奸佞踩在脚下,与那人比肩。
叶骥其实也不能说是无欲无求吧,他有欲,是沉浸在自己书画世界里的私欲。也有求,平日里没少见他为了喜爱的墨台字画一掷千金的模样。
只是他将自己的爱好和个人放在了第一位,将妻子家庭往后排了而已。
叶骥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怔,摇头道:“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做这些被人暗地里骂书呆子老好人的人,只是我小时候见过,王姨娘跟我的亲生娘亲争宠的模样,闹得家里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即使后来娘因为二弟,我是说,我的亲生二弟叶骊,因为二弟的事情郁郁而终之后,我也不想跟王姨娘闹翻。你或许会觉得我很不争气,可是只要闭嘴就能让家宅和睦,没有这些那些糟心的事情,又有何不可呢?”
或许天生就是有这样一种人,怕麻烦,怕纠纷,就想窝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主宰自己的一切。
“所以后来王姨娘,就是现在的叶王氏,她做主将自己娘家的侄女许配给我,我也觉得无所谓。我也没有想要纳妾的念头,见过了王姨娘和我娘当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甚至觉得就一个妻子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因为后宅的事情闹个天翻地覆,我也能精心钻研我喜欢的东西。你一定觉得义父这样很没用吧?”叶骥苦笑着说。
说实话的话,叶挽是这么认为的。
叶骥不纳妾,不争利,这是好事。不过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比较奇怪了,是因为他怕麻烦,而不是他三观上的认为这样不合适。
叶挽欣赏的,是那种能在困难和各种矛盾之间游刃有余的人,他们不会逃避,知难而上,不是仅仅因为怕麻烦就远离这些纷争。如此说来,也不知道王氏嫁给叶骥是幸还是哀。
幸的是叶家家大业大,尽管叶骥不掌家权,也能一生吃住无忧。还生了一个叶文淞这么争气的儿子,有了荣氏这么个聪明大方的儿媳。
哀的是叶骥或许对王氏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感情,他的一生都是在佛系随缘里度过的,“没关系,对不起,我不介意”,有这样的丈夫,虽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却也没有半点盼头,因为他当真是一切都没什么关系。
叶挽不能对自己的亲大伯有什么评价,她想了想说:“义父这般,好坏参半吧。索性大哥没有继承义父的坏习惯,是个有主见的人。”
“文淞?文淞那软弱的性子,和我也没什么差别了。”叶骥摇头失笑。“我直到二十才开始认字读书,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文淞身上,可以说我没有完成的事情都要交给文淞去完成了。他几乎就是义父的缩影,有什么主见不主见的。”
叶挽笑说:“不知道义父可记得先前,王氏将脏水泼到大嫂和我身上的时候,大哥是怎么做的?他虽平日斯文老实,但是能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开口说相信自己娘子,不也是男子汉气概的表现吗?”
叶骥一怔,他刚刚气的狠了,早就忘了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表现。
“大哥看上去默不作声,实际上很有主意。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上了翰林院的编修,也不会被那位太子太傅老荣大人看中做了孙女婿,不是吗?”叶挽道,“大哥是义父的缩影,可我觉得大哥不会重蹈义父的旧,而且大哥娶了一位贤惠的夫人,未来一定会过的很幸福。我想义父一定会以他为傲的。”
叶骥觉得自己失败了半生,那就让他重拾信心,因为他教导出了一个好儿子。
叶文涛虽然也混账的很,不过权是因为王氏宠溺,他还年幼,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好好管教未尝不会转变性子。叶骥家产虽不富足,但吃喝几代没什么问题,何必听了王氏的话杞人忧天的去担心下三代的事情?未来的担子是抗在叶文淞和叶文涛的肩上的,他们需要负担起男人的职责来。她如是说道。
“不过,不光是大哥。我想义父,同样也需要给大嫂一个交代才是。”叶挽又说。
“……你说的是。”叶骥闭了闭眼。刚刚他满脑子都是科举舞弊的事情,现在听了叶挽所劝,放松下心情回想起来,刚才的事情着实是惊心动魄。那王氏非但作出了逼迫儿媳妇泄题的事,竟然一言不合还对儿媳妇动手,差点就毁了自己的亲孙,毁了文淞的第一个血脉。事情败露之后还不思悔改,想要将脏水泼到荣氏和叶挽的身上!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这个王氏,他容忍了她二十几年,想着一夜夫妻百夜恩。她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以对她百般忍耐。
没有想到越忍耐,就越养成了她这副泼辣的模样,哪有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半点风度?甚至如此心性歹毒!
要不是她,叶骥也不会气的失手用砚台把叶文涛砸的头破血流。
“大嫂没有言明,是她心善。大哥不说话,是因为王氏是他亲母,他不可能逼着王氏偿还。但是做主的职责是在义父的手上,如何抉择还要看义父的,是继续容忍王氏,将来保不准酿成大祸,还是想办法做些什么,让王氏担起她应担的罪责。今夜是过年,若过几日等荣家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捧在手心里的孙女在叶家被婆婆这样对待,义父猜猜荣家会怎么做?”叶挽自认不是一个心善的人,王氏几次三番的给她添堵,今天还对荣氏动手,诬陷他们叔嫂通奸,实在是触到了叶挽的底线。
即使今日没有发生叶文涛的事情,她也是准备年后来找叶骥聊一聊的。王氏这样的小人,今日能做出逼迫荣氏泄露科举考题的事情,难保明日不会道德绑架她为叶家做什么手脚。
要是今日荣氏糊涂答应了王氏,只怕整个叶家都要被牵连。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我只是提醒,具体如何做还要看义父的。”
叶骥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给荣氏一个交代的。”具体是休离还是别的什么决定,叶挽不关心。只知道叶骥如此开口了,那王氏必定是难逃一劫了。
正逢此时,赤羽在门口喊道:“叶都尉,方军医说叶三公子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没什么问题的话他今日睡一夜明日就能醒了。他已经开了药交给小厮,具体怎么用药都说明了。”他清咳一声,似乎难以启齿,“那个,方军医问,他能不能回府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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