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中的香料已经燃尽,当最后一缕白雾袅袅从香炉缝隙中飘出后,赵可贞一伸手,扯下了半块帘幕,遮住了大半窗子。
“你这是做什么?”太后皱皱眉,很是厌烦的望着赵可贞。
赵可贞却并并不回答,一伸手,又将另外半边帘幕拉了下来。漆黑一片,厚实的绸缎密不透光,寝殿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母后,眼不见,心不烦,您老人家还不如安安静静的读经书呢。”赵可贞说着,把桌上那一团被她揉坏了的经书抓了起来,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狠狠的咬紧牙关,一甩手,又把她掌中的经卷打落了。脆弱的纸张断裂成两截,似一条死蛇,惫烂的趴在地上。
真是不知抬举!
赵可贞只觉得一股火从丹田直冲向头顶,依照她的脾气,她真想一耳光把太后这个老妇打醒,但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动这个手。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再偏心卫元熙,她终归还是容湛的母亲。打人不打脸,更何况这是自己喜欢的人的母亲呢?
赵可贞啧啧舌,傲慢的俯下身去,把那卷经书拾了起来:“母后,何必拿经卷撒气呢?”
太后含恨看了赵可贞一眼,又英雄气短的别过脸去。
赵可贞嗤笑一阵,道:“难道您老人家就这么在意卫元熙的孩子?哼,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她早先在民间的时候,就跟她店里的那些伙计不清不楚,听说和亲王做伪皇帝的时候,她卫家的一个伙计,还为了她,以身焚火死了。母后相信,这能是什么干净的感情吗?”
赵可贞见太后白了她一眼,又笑道:“后来在东林州,宗主府里出了她跟令儿,钟妈妈,其余的都是些男人。什么王太医,涂将军,在她的府里出入上下,连盘查都不加盘查。呵,还有东林州的那些官吏,他们凭什么对卫元熙言听计从,这里面若没有那种关系,他们会心甘情愿的听一个女人的摆布?说出去,谁能相信?”
赵可贞轻轻掀起幔帐,往窗外看了一眼,阳光照在她头顶,她沐浴在明媚的朝日里,脸色都是雪白雪白的。
赵可贞指尖一划,柔软的幔帐如流水一般盖住了窗棂。
“母后难道忘了,太子爷从东林州回来,才多久,就传出她怀孕的消息?哼,这其间,太子府里为她独大,她也不忌讳,那些伙计,商人,来来往往,亲亲密密。哼,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够了!”太后虽然没有底气,但还是竭力吼了一声:“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赵可贞仰起脸:“难道母后觉得我说错了?母后也不叫人查一查,她卫元熙背着太子爷,究竟有多少男人!她若是没跟她家的刘天宝行苟且之事,刘天宝凭什么要替卫家赴死?难道母后不觉得奇怪吗?”
“你住口吧!你这也叫一个大家闺秀说出来的话吗?”太后皱着眉,低声道:“连哀家听了,都替你脸红。”
赵可贞愣了一会儿,不怒反笑,道:“母后错了,大错特错!儿臣说的话再难听,也没有卫元熙做的事儿难看,母后不去责罚她,返来教训儿臣,是什么道理?”
“你的这些话,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嫉恨她,自然什么话都能说了,可你拿不出证据。”太后冷笑道:“看来你父亲没有把你教养好,才让你说出这些自贬身份的话。”
赵可贞还要还口,便听见外面妍儿叫嚷起来。一个男性的声音愤怒的低吼,伴随着一老一少两个奴婢的惊呼声。
是容湛来了!太后心里一喜,便要出门去见,赵可贞一步跨上前去,把太后逼到墙边,道:“母后,你干什么去?”
太后凛了她一眼,沉稳道:“皇上来了,难道你还要躲在这儿?”
太后说话间就想离开赵可贞臂弯的束缚。
“慢着!”赵可贞一把按住太后的手腕,挡住了太后的去路。赵可贞压低声音,逼问道:“一会儿见了皇上,母后要说什么?”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你怕了不成?”太后扬起脸颊,老迈的眸子里透着一股不服气的精光。
“哼,”赵可贞歪了歪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您可千万别弄错了。要是错了,呵呵,儿臣也说不定会犯点儿错,到时候让母后抱憾终身,可别怪儿臣心狠手辣。”
“你!”太后死死瞪着赵可贞,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太后瞪着她,反倒把赵可贞给看乐了:“太后娘娘,您别这样看着儿臣呐,您看,您瞪着眼,鼓着嘴,就像夏天池塘里捉蚊子吃的蛤蟆。”赵可贞的笑意渐渐凝固,最后冷的像一块冰:“母后,您可千万不要试探儿臣的底线,儿臣不知一次像您保证过,只要有人让我赵可贞一时不痛快,皇上和您,这辈子都别想痛快。愁情绕的解药,只有我独一份,若是我不给,哼哼,母后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赵可贞恨恨在太后手腕上扯了一把:“走吧,出去见皇上,说您老人家该说的话。”
赵可贞打开了殿门,扶着太后慢慢走出去。阳光照在脸上,把她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融化殆尽,太后凝眉看着她,惊讶于她变脸的速度。
赵可贞低头看了一眼妍儿,那丫头摔坐在地上,脸上肿的老高,一巴掌大小的红印子烙在脸上,隔着她的手指缝儿都看的清清楚楚。妍儿的眼睛红红的,肿的像个桃儿。
真没用,赵可贞垂下眼睑,含恨看着妍儿。
容湛正把卫元熙揽在怀里,俯身询问她的状况。赵可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假笑:“妾身给皇上请安。”
容湛抬起头,眸子里忽的刺出两道寒光,好像要把赵可贞一击毙命。赵可贞吓了一跳,这眼神,就好像围场射猎的时候,那些奋起反抗的猛兽。
“你怎么在这儿?”容湛的话音里冷冽的几乎不带一丝情感。
“皇上,就是赵侧妃在太后娘娘面前挑拨,非要逼着主子在这儿罚跪不可。”令儿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了给赵可贞一记重击。
容湛看了令儿一眼,将元熙交到令儿和钟妈妈手上。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顿的走到赵可贞面前。他凝了赵可贞一会儿,赵可贞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冷。
“皇上,您别听这贱婢乱说,妾身怎么会……不信您问太后娘娘。”赵可贞觉得自己的脸都僵了,根本挤不出一丝笑。
容湛猛地抬起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掐住了赵可贞的脖子。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大,已经泛出雪白的颜色,把赵可贞的脖子瞬间掐出了五个红印子。
“朕看你是活够了。”
“皇儿!皇儿不能……”太后生怕赵可贞死了,要是容湛真的杀了她,宫里面藏着的赵家的奸细,就会把愁情绕加入容湛的饮食中去了。愁情绕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毒来,简直是防不胜防!
“母后!到这个时候,您还护着她!您难道看不到她……”
“湛儿!母后叫你放手,你听见了没有!”太后胀红了脸:“这事儿跟赵侧妃没有关系,是你的爱妃冲撞了母后,母后这才要她在这里罚跪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后在说谎,但她为什么说谎,容湛想不通。容湛死死盯着赵可贞,她的脸已经因为喘不过气而涨成猪肝色,一条舌头赘余的伸出半截儿,眼睛也往外凸出。
“湛儿!松手!你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太后上前去掰容湛的手臂。
容湛自是能够轻易的掐死赵可贞,但太后实在焦急万分,容湛也只得把手撒开了。
赵可贞得了命,似一片坠落的秋叶一样,倏忽摔坐在低声,空气突然灌进喉咙,叫她一阵艰涩。赵可贞趴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勉强把呼吸调匀。眼泪噙满了眼眶,像汗水一样肆意的滴落在青石地面上,赵可贞红着眼,委屈涟涟的望着容湛。
“陛下就当真如此嫉恨可贞?”
妍儿扶着赵可贞,慢慢站了起来,赵可贞被一滴眼泪呛住,咳嗽了半天:“自从嫁给了陛下,陛下还从来没有碰过可贞一下。从前殿下不是这样对待可贞的,殿下还记得小时候吗?在宫宴上,殿下还帮可贞拾起坠落的簪花。为什么自从有了这个女人,一切都变了呢?殿下为了这个女人,甚至想杀了可贞?!”
容湛拦住元熙的背,把她搂到自己怀里,一边冲赵可贞喝道:“那是因为你想杀了朕的孩子!”
“我没有!陛下,你为什么不相信可贞啊!今日的事情跟可贞没有半点关系,可贞……”
“你住口吧!”容湛恨恨的咬咬牙齿,指了指赵可贞。他亦有些无奈:“今日若不是太后护着你,朕真恨不得杀了你。”
容湛将元熙抱起,她苍白的脸颊倚在自己肩头,显得十分无力。
“搂住朕的脖子。”他轻声对她说。
她没什么力气,手臂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额间的汗已经将碎发黏住。
“湛,救孩子,肚子疼死了。”
这话音太过虚弱,让容湛心里一阵刺痛:“好好好,你别怕,马上就回去了,再坚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