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暝,卫府后院中已经预备了些许道观中所用的器物,盘香一卷一卷的堆在车子上,道家经典也都找的齐全,府中找来的道士年纪颇大,有些风仙道骨的味道。
卫府那些看家护院的小厮们或许些功夫,便都穿的布衣短褐,一个个提着些刀枪棍棒,跟在秦顺身旁。
容湛凝着卫东书,问道:“这样就行了?”
卫东书点点头:“回皇上话,微臣想着,小皇子到底还在刘贵妃的手掌心里,咱们不能跟刘贵妃正面起冲突,至少是要把皇子偷出来,再做定夺。只要皇子的安全有了保证,不管是杀了刘贵妃也好,荡平了静心观也罢,那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容湛望着院中的老道士:“他呢?”
卫东书笑道:“这道士是微臣从外地请来的,说是能解世人困惑,可以度化死者升仙,所以,微臣想让他暂且吸引了刘贵妃的主意,秦统领也就有机会去后院偷皇子了。”
这办法听起来到不错,只是容湛有些担心,但卫东书对这个办法颇为自信。因为他早就派人以过路商队的名义,在静心观做了初步的探查。小旻儿就在静心观后院的丹房中,这些日子喝的是米汤汤儿,刘贵妃才没有耐心去给他找什么奶妈,不过是一个道姑在照顾而已。
元熙听的有些揪心,一个才刚出生多久的孩子,每日只吃米汤儿,将来若是落下个体弱多病的毛病可怎么得了?
容湛听罢了卫东书的安排,也觉得此法可行,便道:“既如此,那现在就出发吧。”
卫东书才刚一张嘴,出发二字还没喊出口,便听见身后有人跑来的声音。人们在皇上面前皆是敛声屏气,若是不是出了大事,谁敢在皇上面前这么放肆。
卫东书张嘴便要训斥,被容湛拦下了,容湛指了指面前跪着的小厮,问道:“什么事?”
小厮见皇上不怪他,便胆大的多了,拱手道:“皇上,不好了,太后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太后从来没有到卫府这样的小地方来过,如今还病着怎么会来这里?
容湛挑挑眉:“你能确定是太后驾到?”
卫东书也道:“是啊,小豆子,你根本就没见过太后,莫不是哪位夫人驾到,你不认得?皇上面前可不能乱说,当心犯了欺君之罪。”
容湛摆摆手道:“诶,你别吓唬她,让他继续说。小豆子,你怎么确定是太后的?”
小豆子神情有些愕然,心说这皇上跟老爷是不是傻了?太后驾到自然有内监传报,他不认得太后凤驾,也得听得懂人话吧?
但这样的心思小豆子不敢公然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只能是低着头,轻声道:“回皇上,小豆子确信是太后凤驾。而且,太后已经下了车驾,正往府里进呢。”
容湛一惊,同元熙对视了一眼,一句“你先回避一下。”还没说出口,太后已经站在了跟前儿。
太后被秋雨扶着,跟众人打了个照面儿,愣了一秒钟后,众人连同皇上都俯下身,冲太后道:“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后恕罪。”
太后摆摆手道:“起来吧。”
元熙站起身,太后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身男儿装扮,活像一个假小子,太后皱了皱眉道:“皇后,你这是什么打扮儿?你是皇后,要有母仪天下的尊容,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元熙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容湛抢着接过话题,道:“母后怎么突然来卫府了?”
太后看了容湛一眼,冷笑道:“哀家倒是要问问皇上,怎么皇上皇后最近有事没事儿都往卫府跑?哀家还以为卫府有什么让人一见倾心的宝贝,引得皇上皇后这般恋恋不舍。”
太后哼了一声,冲卫东书道:“怎么样?卫大人,哀家既然已经来了,何不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给哀家看看?”
卫东书愣了一下,便想撒个谎,道:“回太后的话,微臣家里没什么宝贝,不过是前些日子来了一位道法深厚的道长,开导了微臣的犬子一番,颇有奇效。今日道长又光临寒舍,皇上皇后也是一时新奇,想见见道长无量道法,便特驾临来瞧瞧罢了。”
太后凝着他,不屑的哼了一声,问容湛:“皇上,是这样吗?”
容湛看了看道士,点头道:“是啊,母后,这位道长云游四海,朕也好奇他都有些什么新鲜见闻,所以……”
“皇上想听讲经说道,这又有何难处?皇上把道长带进宫里,日日听道长宣扬道法,哀家也能跟着沾光,岂不两全其美?”
空气中有些凝滞,太后的话音里透着一股子锐气,明摆着不是冲道士来的。府中小厮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卫东书也有些尴尬,就怕事情闹大。
容湛笑道:“也好,母后且先回宫去,待儿臣晚一会儿将道长请进宫中,为母后讲道。”
太后冷笑道:“皇上既然有这个小心,何必要晚一会儿呢?现在这会儿工夫,道长又要说些什么呢?”
太后步步紧逼,一点儿余地也不给容湛留,元熙皱皱眉,来者不善,太后今天看了纯粹是来闹事的。
容湛被她一句话逼到了死角,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哀家看道长不是讲经说道,而是要讲讲皇上的双生子之事吧?!”
元熙一挑眉,凌厉的望向太后。
容湛亦是如此,同太后对视着。太后怎肯示弱,抿着嘴,一副老当益壮的姿态。
“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元熙问道。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太后厉色望向元熙:“身为国母,竟然产下双生子,如此不祥,有辱国祚!你还敢问哀家是什么意思?”
“母后!朕不许你这样辱骂皇后。”
容湛厉声道。
太后有些惊愕,完全没有想到容湛这样顶撞自己,虽然他已经不止一次顶撞自己了,但却从来没有命令过她什么。
“皇帝,你说什么?”
容湛正色望着太后道:“旻儿和昱儿都是朕的儿子,他们都是朕的亲生骨肉,遵从风俗,朕把旻儿养在民间,已经是朕的底线,朕不允许任何人公然出言侮辱朕的骨肉和朕的妻子,也包括您,母后。”
太后气的浑身发抖,指向元熙:“先前哀家想亲自照拂皇子,你不依,闹得不能安生。当时哀家还觉得愧疚,为了你还大病了一场。现在想想真是愚蠢,哀家怎么能把皇子交给你这个不祥的女人手中!哼,大楚怎么能有你这样一个不吉祥的女人母仪天下?!你究竟给皇帝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就连双生子这样不祥的事,皇帝都愿意为了你隐瞒下去,简直是迷了心!”
“母后,住口!”容湛暴怒的喝道。
他这一喝,不光把太后吓得一激灵,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元熙以外,全都打了个寒颤。没听错吧?皇上要太后住口?!
元熙强压了自己的脾气,倘若此刻容湛不在场,她绝不会轻饶了太后。不结果了她的老命,也会把她气个半死,但容湛在这里,多少还是要给容湛留些颜面的。她只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太后愣愣的望着皇上:“皇帝,你,你这个不孝的逆子!”
太后指了指元熙,道:“皇帝,这若是别的事情,哀家可以不闻不问,可这是关乎国祚的大事!中宫皇后产下双生子,这样不祥的事情如果放在朝廷廷议,你看看你满朝的臣子要作何言论?!你问问你天下的臣民,他们能不能臣服这样不祥的皇后!?你好好动脑子想想吧你!”
卫东书望向元熙,咽了口唾沫,他没敢说话,从元熙狠厉的目光中,卫东书都能感觉到一股子杀气。若是中宫皇后跟北宫太后对峙起来,谁胜谁败,对于元熙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卫东书的心倏忽悬了起来,当着皇帝的面儿,元熙可千万不能跟太后对峙啊!他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也不知道元熙能不能听见。但凡她能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他也好给她使个眼色,可她就是倔强的低着头,反复咀嚼着那股子腾腾的火气。
容湛凝重的望着太后,道:“朕今日还就明白的告诉母后,卫氏元熙,德行出众,温良恭俭,恪守本分,昔日先帝也对元熙赞不绝口,破格拔擢为东林宗主,而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随朕出生入死,不离不弃,堪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
“你,你还是要……”太后颤抖的指着容湛。
“朕这一生,只会有一位皇后,就是元熙。”
太后气的浑身无力,被秋雨扶住,容湛瞥了秋雨一眼,道:“这就是母后面前,最能搬弄是非的秋雨吧?”
秋雨打了个寒颤,怯生生的望着容湛。
太后愣了一下,扶住秋雨的手:“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湛微微眯起眼睛,冷道:“别以为朕不知道,昨夜朕跟皇后在御书房说话,窗外有人在偷听。今日母后又来兴师问罪,哼,那个偷听的人,不是秋雨又会是谁?母后需要清净,这样的宫女,还是不要留在北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