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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手炉

庭堂燕 白露瑭 4859 2022-11-04 22:16

  晚窗阁里。

  顾谨坐在椅子上阖眸稍歇,两樽烛火微动,将睫毛的剪影落在少女玉肌之上。

  似梁燕融雪。

  屋里冷的很,方才陆承修的小厮来送汤婆子,被她回绝了。

  寒气弥漫。

  顾谨忽而睁眼,房顶的瓦片似乎有声响。

  “是谁?”少女压低了嗓音,尽量不让窗外的护卫察觉。

  瓦片被掀开的声音还在继续。

  顾谨起身,循声而找,而后将脚步停在了屋里一处,头顶上窸窸窣窣声音不绝,有人在上头。

  要将此情此景搁在寻常家室之中,恐怕这家的小姐早就吓得魂游天外惊叫出声喊着捉淫贼了。

  顾谨却淡然,她嘴角噙着,似乎早知道来人是谁。

  房顶上的响动忽然止歇,一道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

  屋里昏暗,外头月光正明,她有些不适应,抬手遮了遮。

  清晖遍地。

  少女压低了声音开口:“小时候常听人说井底之蛙眼界太窄,如今看来这井外的天儿还挺好看的,是那蛙没有眼福。”

  从顾谨的视角看过去,偌大房梁之上掀开了一张瓦片,的的确确像极了坐井观天的情景,只是今夜瓦片之外露出的却没有天,而是陆归堂一张俊脸,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或许明月正好看,却被他挡了。

  “苦中作乐?”男子懒笑一声。他轻功甚好,今夜小心翼翼爬上了顾家的屋顶,又要警醒着掀瓦片,又要防备着不让外头的护卫察觉,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他能瞧见屋里的少女,也能依稀看见屋里的陈设,却不知道顾谨的视角里只有他一人罢了。

  他还以为她说的好看的天儿是月光!

  陆归堂侧开身子,对顾谨说:“欠欠身,有东西送你。”

  顾谨一滞,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眼看那瓦片缺口之外男子没了身影,露出一天凉夜。

  她心里竟有两分紧张,不知陆归堂送下来的会不会又是什么梧桐发簪。

  上次那支她细细看过,还挺喜欢。

  少顷,一个锦炉被栓了细绳从那瓦口之处递了下来。

  顾瑾伸手去接,待玉手碰到那锦炉之时却骤然一缩,收回了手。

  屋里本就冷,她的手又向来冷,而这手炉却是烫的。

  陆归堂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心些,可烫。”

  顾谨再次伸手抓了那细绳,将身上拴着的手炉微微一提,拿在了手里。

  方圆径止,上有龙纹细刻,华纹雕磨,锦漆描绘,金边玉绘。

  在寻常百姓眼里,这小小手炉堪称天价之物了,同当初陆承修送来的那个汤婆子一样,这是皇室之物,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

  顾谨提着它,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们不让开窗户,我不敢用。”

  长夜漫漫,炉火生烟,若不得空气流通,往往会要了人的性命。

  百姓不知其中原理,多称这夜里要人性命的东西为炭毒。

  却不知堂上君子轻笑一声。

  “不怕,用的是兽金炭。”

  顾谨眸光一敛。

  兽金炭。600

  大贞人分三六九等,下至贱民上至天子,所用之物规章制度皆有不同,炉炭也在其中。

  寻常百姓用的不过木炭黑炭,冬日里烧起来浓烟滚滚,必得开了窗户通风才行,不然真会把人呛死。

  这等时候,百姓们心里也颇为纠结,若是用炭便要开窗,若是开窗冷风又会灌进来,进退两难。

  富裕些的人家便想要买些好一点的炭,像顾谨这样的朝臣之家,用的多是银炭。

  银炭烟少,不会呛人,但也要清早起来开开窗户。

  再往上便是皇室。

  皇室用炭讲究,多用银屑炭取暖,那东西金贵,一石足有千金,就连寻常的权贵之家也用不起,顾谨也是上一世入宫之后才见过的。

  但银屑炭还不是最好的,在这之上,还有一方兽金炭。

  听说此炭烧之无烟用之无味,压根儿不会熏死人,普天之下能用得起兽金炭的,唯有圣上一人。

  而如今顾谨手里捧着的就是此炭。

  顾谨抿了抿唇,开口八分笃定:“陆归堂,你进宫偷东西去了?”

  若非进宫去偷了圣上的御供,又是哪里得来了些千金难求的兽金炭?

  陆归堂在屋顶上的身形一晃,险些被这话气的摔了下去。

  屋里少女揪心一凝,还好这人武功高,稳住了。

  “在你眼里,我就没个正形?”

  顾谨闻言一笑,抱着手炉就坐回了床上。

  声音仍旧压的颇低:“我要休息了。”

  陆归堂有些看不真切,索性又掀了一片瓦。

  只见屋里烛火昏沉,少女一身素衣坐在床边,满眼说不出的清秋意蕴,是这秋寒天里不可多见的好颜色。

  “你不跟我走吗?”陆归堂忽而出声,语气有些急切,“那些护卫不成问题,我调暗卫来就能将他们解决。”

  少女皱了皱眉,抬头一目秋辉:“云绦被带走了。”

  陆归堂一怔,这才发现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个总爱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不见了。

  顾谨重情谊,若是云绦不得善妥,她说什么也不会抛下云绦不管。

  陆归堂点点头,她的心思,他也颇为清楚。

  他懒笑开口,似卧在了丛云里:“好,我会再想办法的,你先睡吧。”

  屋里少女拉过了棉被搭身,她将手里的手炉握得更紧了些,这兽金炭的气味颇为好闻,泛着淡淡的松枝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伴着热韵儿。

  她浅浅一笑:“你要做梁上君子吗?”

  梁上君子,说的是窃贼。

  听见这话,陆归堂并不气恼,那修长的眸子眯了眯,只问:“你觉得我要窃什么?”

  顾谨将棉被一拉,翻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把手里的手炉抱的更紧了些。

  少女的声音显得疲乏,却韵了些喜悦:“谁知道你。”

  屋瓦声微微响动,那束月光依旧照在屋里,屋顶上的人声却沉寂了。

  顾谨回眸看了看,没看见人影,试探着问:“陆归堂,你走了吗。”

  没有回音。

  少女抿了抿唇,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知长夜几时消。

  屋顶之上,男子侧首懒笑,一双眸子醉了温酒。

  他喃喃:“窃一天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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