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
今夜月色不错,眼看就是下月初一了。
天空一轮明月,配有繁星数点。
如水月光悄然入户,照在了屋里支首无眠的少女侧颜上。
云绦测在小榻上浅睡,她伤口疼,睡前顾谨又为她擦过一次药膏,这才浅浅睡了过去。
云绦也曾试图威胁过门外守着的婆子,不知何氏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人,真是半点儿也不通人情,说什么也不肯给她们主仆二人开窗户。
窗户不能开,便不敢烧碳火。
陆承修送来了汤婆子没支撑多少时候,天才不过刚刚擦黑,屋里头就冷了下来,云绦说着不肯要被子,只盖了盖了薄薄一床小被,嘴上说着不冷,夜里睡着了却将那被子攥的死死的,顾谨又起身为她加了一床厚被子。
才刚要转身,顾谨忽然脚步一顿。
“哐……哐……哐……”
那是人倒地的声音!
顾谨心中暗暗觉得不妙,正要快走两步打开窗户看看发生了何事,却不想这一愣神的功夫,屋里多了个人。
“陆归堂?”少女的声音里生平头一次透露出欣喜。
只是……
怎么白天才吩咐了云绦想法子让陆归堂来见一面,晚上事儿就办妥了。
顾谨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小榻上正睡着的云绦,陆归堂声音颇轻,没把她吵醒。
这丫头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吗?没看见她什么时候和佩环说上话的啊。
陆归堂神色却颇为自然。
他若无其事地往顾谨方才坐着的椅子上一摊,耳骨微红。
男子懒笑开口:“你家规矩挺多啊,睡个觉还得这么多人在外头守着。”
?
顾谨一愣,怎么陆归堂说的话自己有些听不明白。
陆归堂看见她的神色,以为真的是自己的话说的不明白,便想着换个话题:
“啊,上一回的事儿,是我唐突冒犯了。”他捋捋额前发丝,面上神色自若,脑子里却不停地回忆着商故渊教给自己的那些话:“咳,虽然这次,也有些唐突,但我是带了礼物来的。”
话说着,陆归堂缓缓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锦盒。
金玉镶边,古木做壳,锦盖上描绘了一方秋菊好模样。
顾谨竟不由地想起了方才那个汤婆子。
男子挑眉,示意顾谨接过去看看。
少女不动。
陆归堂脸色一凝,无措神色悄然显露,脑子里又开始翻找商故渊的嘱咐。
而后,他伸手,在顾谨面前开了盒盖。
盒子里一支木簪,雕的是凰落梧桐的花样,雕簪子的人刀功不大细致,隐隐可见棱角,但足可见用心了。一时间隐隐间有淡淡的梧桐香味在屋里悄然弥漫开来,二人相对而看,不发一言。
这一刻,男子坐着,少女站着,画面终身难忘。
良久,依旧是陆归堂先开了口:
“喜欢吗?”
“你做的?”
“那是自然。”
“花样好看,就是技术太差了。”
……
噗……
陆归堂一口老血积在了胸口,她说他技术太差了?她不知道天下男人都听不得这句话!
他抿抿唇:“虽,虽不至太好看,但我是我琢磨了半个多月的东西,你当个小玩意收了吧。”
顾谨挑眉,似乎明白了为何湘北之事他不亲口来告诉她了,原来是躲在府里雕这支发簪。
顾谨玉手一滞,指间轻巧一动,摸起了这支发簪。
屋里灯火颇为昏暗,这发簪却好似闪着奕奕光彩。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陆归堂的意思,她明白了。
但她如今深涉险境,要她如何拉他下水?
顾谨正不知如何开口,忽听身后一阵响动。
两句话的功夫,小榻上浅睡的云绦被吵醒了。
小丫头揉揉眼睛,一声闷哼。
“唉?王爷?”
云绦连忙翻身下榻,被子里的汤婆子滚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惊了四方寂静的夜。
云绦忙不迭地将那汤婆子捡了起来,里头的水早已经凉了,拿在手里竟有些刺骨。
小丫头欢欣不已,抬头看向陆归堂。
“王爷是来救我家小姐的吗?”
没想到小姐的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咸王府,咸王来救她家小姐了。
救?
陆归堂听见这个字却着实吓了一跳,他不过是趁着夜色来给顾谨送个礼,怎么牵扯出救不救的问题了?
“什么意思?”
男子收起懒散深色,看向云绦的神情里满是疑惑。
云绦眨眨眼睛,怎么?咸王殿下不是来救小姐的?
这个念头一滋生,小丫头的眼泪似汪洋大海一泄不可收拾。
“王爷啊!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啊,夫人要把她嫁给康大夫,我们小姐说了,如今只有您才能救她啊!”
顾谨嘴角一僵,这丫头的嘴她真是拦都拦不住,她何曾说过只有陆归堂才能救了?
但看到小丫头哭的梨花带雨脸上还带着伤痕,顾谨实在不忍心责备。
“好丫头,你歇歇。”
云绦哭得更狠了。
陆归堂被这主仆二人搞懵了,听见云绦的话直反应了半天,细想了想门口守着的婆子,云绦脸上的伤痕,还有这冷若冰窖的房间才明白过来。
还真想不到,汴梁城宅院之争,竟能阴狠至此,顾家主母连这般的清秋人儿也不肯放过。
男子开口,一本正经:“你怎么不早说此事?”
顾谨轻咬朱唇,浅浅踱步:“的确是……遇上了些麻烦,王爷若是方便,能不能给我父亲修书一封?”
只要顾疆元一封书信回来,何氏便不敢放肆。
陆归堂眉头一皱,思索道:“一封书信自无不可,可你家主母这架势可不简单,我现在带你走如何?咸王府里没人敢造次。”
顾谨秀眉敛敛,正待思索此举的可行性。
先不说外头的婆子和顾府的守卫,就算出了府到了咸王府,日后父兄回来此事仍旧会闹得沸沸扬扬。
那样会连累陆归堂。
“恐怕不妥……”
话还没说完,却被男子懒音打断了:“怕什么,外头的婆子都被我打晕了。”
他可还记得方才云绦的话,顾谨说了,此事非他不能救。
莫非是顾谨对他有意才这么说的?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