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头再散开,已不复有绿衣女子身影。
一时之间,许多个骷髅头在空中来回穿梭,不循章法,不再固守一处。
木云等人个个屏住呼吸,不敢稍有异样。
骷髅头又渐渐组合聚拢。
天色再次灰白朦胧。
一个面容身形都模糊朦胧的黑衣人自骷髅头中行走出来。
黑衣人望过来的时候木云觉得很奇怪,明明连这人样貌都看不清,她却能感觉到他在望向她这里。
随着黑衣人这一望,众人齐齐跪伏在地。
木云潜意识里想要抗拒,却是如何也不能立起,只觉背部仿若有千钧之力,压得她整个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头倒是勉强能动一动。木云想看清这人样貌,却是越想看清越是不能。
“你,”黑衣人对着众人随意一指,“出来。”
木云心头一紧,倒是身畔那位白色衫裙女子走了出去。
正是方才随手救了她的馨玉。
“你可以离开。”
黑衣人广袖一挥,馨玉整个人变作一团黑雾,眨眼消失不见。
“至于你们”
黑衣人话音一顿,冰冷的目光随意自众女身上扫过,道:“便各凭本事吧。”
话落,他又化作那些狰狞的骷髅头,顷刻远去。而他所在之处蔓起星星点点火光。
明明无风。
火焰却以燎原之势向四面八方延展。
那火烫到身体的时候,是一种预感自己再没有以后的绝望。
所有人都在不甘的绝望中惨叫。
……
木云醒来的时候,浑身全都是冷汗。仿若那火烧灼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灵魂。
至于被火焰烫到之后……木云抱着不住钝痛的头,却是如何也想不起。
她便这么抱着头沉思良久,有那么一两瞬,她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她真的是木云吗?
破烂的石板当中,掺杂着些木头干草以及一些碎瓷瓦砾。
她却深处其中。
这又是哪里?
木云挪了挪身体,顿又感知到背部疼得近乎麻木,拿手一摸,却是满手滑腻。
她将手摊在面前,才又发现其上零星插满细碎瓦砾。
鲜血浸染着根根尖刺,让木云顿时感到浑身都痛。
“你还活着。”
忽然,眼前晃来一只白瓷碗。
碗很干净,里边盛着清水。木云这才又觉察到喉咙里干得冒烟,接过碗,将水喝得一滴不剩。
说话的少年也生得白皙,样貌跟他一身衣着一样贵气,只是……怎么看着都与眼前的景象格格不入。木云将空碗还给少年,便要起身离开。
“这便要走?”
少年冷冷道出一声,紧接着木云一只肩膀便被拿住。她矮身往旁侧晃出去,同时抬手……手还未有具体动作,便又被对方扣住。
木云听到自己手腕咔地一声,断了!
少年手里拿着白瓷碗,冷笑,“既然活着,便多想想活着的道理。”
木云扯了扯干得裂开的唇,“……哦。”
她心里有一个念头在怂恿着她继续抬手,抬起另外一只手……木云也尝试了这么做,可她看着自己平摊的掌面又迷茫起来:她到底要怎么做?
少年冷冷看着她。
木云看了他一眼,讪笑,“你还替我处理了伤处,我确实该好好感谢你的。”
少年愣了一愣,自鼻腔内哼出一声,转身闪离了她的视线范畴。
木云巴不得他走。她瞧着身侧不远处便是院墙,立即便往那边腾跃……结果人才只飞到一半,两只脚却被什么东西缠住,砰地一声,将她狠狠拉回原先所在。她在地上吃了一脸灰尘,顿觉胸腔中怒火烧灼,当即单手支地再猛地往后扭身劈手,解除双脚上头束缚。
缠住她的却是两根细竹条,分别拿在两个小童手里。
木云这次仅凭着虚晃出一只手掌,便将这两小童打得倒在地上吐血。木云心下惊诧,却也知道这并非困惑的好时候,赶紧又腾身继续逃跑。她直觉这里并非什么良善之地。
眼见着就要逃脱出去,院墙上头陡然刮起一道光墙,愣生生将她打得两耳轰鸣,又再次倒飞回去。
木云两眼发黑,喉咙里阵阵腥甜上涌。她隐约听到少年又吩咐那两个小童把她拖至一张石板床上。石板床寒彻透骨,她两眼睁不开,便这么冷飕飕哆哆嗦嗦地迷糊了许久,才渐渐没了意识,彻底昏睡过去。
她再又有些意识时,隐约又望见那骷髅头里行走出来的黑衣人。紧接着,她感受到一道暖流自心口处灌入,继而流转全身。
“……所幸这些都只是……你便……吧。”
木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对她说着什么。那道暖流复苏了她的生机,令她舒服得哼哼,又再次昏睡过去。
……
木云再次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两小童架着行走,耳畔吵吵闹闹俱是人声,随着纷乱人声起伏的还有间或一两声怪兽怒吼。
“终于睡醒了!”两小童齐声说道。
他俩松开木云,当中那个圆圆脸小童道:“时候正好,走去那边,到那边看台去!”
另一个面上神色淡淡,像个小老头一般沉稳的小童则朝着斜前方喊了声“公子”。
木云顺着他们示意的方位看去,立即便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被喊作公子的少年。她忽的心生疑惑:隔着那样远,她竟也能够望见?
但她随即又想到自己在那叫不出名字的地方也同样望得远。
“但我为何会想这无用之事?”木云心下又再次生发新的困惑。
“木云,来这里。”少年拿手叩了叩他旁边的座位。他声音不大,但木云却觉得跟在面前两小少年刻意抬高声调说话一样清晰。
木云很不情愿过去,但却仍是不自控地挤过兴奋高亢的人群。她到少年所指示的位置上坐下后,便听他又道:“隔空传音也不清楚?”
木云见他目光专注于台下被关得牢实的怪兽身上,便认定他这是自说自话。她努力摆出镇定感恩的姿态,问:“这里好热闹你治好我的伤,确实是个好人!”
少年皱眉,随即冷声道:“没人教过你如何讲话?”
木云老实回答:“我不记得是否有人教过我。”
少年半晌无话,之后又转脸对木云微笑,“既然你也有心感恩,那便好生看着,别叫我失望。”
“嗯。”木云应道。
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很暖,木云心里却一点儿也暖不起来。不止不暖,她还觉得这少年有病。若是她,同种情形下,她绝对笑不出来。
台下的怪兽一丈来高,样貌同她有限的记忆当中的那些大同小异,大概是属于同一个品种。木云心下没来由恐慌起来,但随即又想道:我何必惧它?
她觉得自己这状态很不对劲。她应该并非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但她又立即想到在那黑衣人主导之处自己的表现,好吧,她大概是个偶尔会怕死的。
底下那兽人低沉的吼叫声越发频繁,木云又渐渐觉着压抑,心口如同被什么东西摁住。这感觉有些熟悉,但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生发过这种感觉。
木云拿手捂住心口。
“调整呼吸,一心只看着那边。”少年对她道。
木云额头汗珠渗出,少年似是看不过眼,又手把手耐心教授了呼吸诀窍。
这之后木云果然感觉好受了些。
“诸位,”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陡然响起,“我又来了。”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面容娇媚,眼神灵动的女子扭着细腰行至牢笼跟前,伸出几根嫩白的手指在牢笼柱子上轻轻一叩,便传出咚的一声牢笼门开了。
人群一阵欢呼。
女子却在怪兽俯低的硕大脑袋上揉了揉,及至怪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女子这才含笑走下台。
人群越发激动起来。
一个壮汉战战兢兢上了台,喧闹声更是达到了沸点。
壮汉上台之后,缩在边角,迟迟不敢上前。而怪兽看向他的时候居然露出了一个跟人很像的神情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