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日记
这个年纪还小的孩子看的出来平时很认真学习,夏清宸的字很硬气,笔锋勾勒得很有力度。
12日,和自己的母亲骨髓配对成功,所以前几日他的母亲在住院部办理入院手续,上午10点注射重组人粒细胞刺激因子,以后的四天是每天450ug,并每日抽血查血液生化全套。在此期间就是等待、休息,保持良好精神状态,避免感冒。
14日晚10点起禁食禁水,直到手术并平躺6小时后才能进水进食,相当于20小时空腹。
夏清宸的手术被安排今天的第二台,前面一台是一位母亲给年轻的儿子移植,可怜天下父母心。
因为今天的手术,到病房注射重组人粒细胞刺激因子提早到6:30,然后夏清宸的母亲回家等待,还是不能吃饭喝水,8点即到病房接受手术准备。
记到这里,夏清宸的日记内容就结束了,前面住远的日常和一些小手术许念把日记记录的过程都一一看过了,心底越发佩服起这个勇敢的小男孩。
9:00左右,护士小姐来了,首先遇到最大的痛苦是插导尿管,虽然有一套完整规范的程序,但夏清宸说那种感觉是火辣辣的痛,拔导尿管时听说又是一次折磨。
在被推去手术室前,许念看见夏清宸的妈妈又挨了一针--护士说是激素,那个女人知道这是在给自己的儿子救命,所以苦笑的看着许念。
到手术室门口又等待了30分钟,在此期间她的右手被插了双路输液针,10:45分左右,手术室门开了,第一台手术结束,那位勇敢的母亲被推了出来,轮到夏清宸的妈妈了。
许念陪着她进去,上心电图、血压测量、氧气罩、输液,身上一大堆的管子和电线,侧躺弓身椎管半身麻醉,然后平躺在两侧骼骨钻孔抽取骨髓血。
在这过程中许念不知道这个母亲还能否感受到疼痛,穿着消毒服的许念只能看见两位医生在不断的按压抽取,还说她的骨骼太硬,针管都扎弯了,共抽了955ml骨髓血。
手术抽取时间大约1小时10分钟,在抽取过程中就开始了自体血回输600ml,抽取结束时,自体血回输也结束了,那位母亲始终清醒并一直再和许念沟通,不停地问着夏清宸怎么样了。
手术终于结束了,夏清宸的妈妈回到病房需去除枕头平躺着,护士再三嘱咐不得抬头和转头,这倒是个严重的考验。
“‘怎么样,想喝水么?’”许念看夏清宸的妈妈嘴唇干裂着,拿来棉签,记着护士教的,沾了些温开水抹在她的嘴唇上。
两点左右,夏清宸出了手术室,许念陪着新新在手术室门口迎接夏清宸,夏清宸迷茫地睁眼,看见了抱着大熊玩具的新新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夏清宸回了一个勉强露出的微笑安慰着他。
这几天,夏清宸搬离了新新的病房,通过顾烨的帮助,他搬到了新新的隔壁病房,新新到了该出院的时候还是不肯走,许念觉得新新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也不容易,况且十八楼病房和公寓差不多,而且消毒工作也做的很好,既然新新开心,那就呆到她想走吧。
自从夏清宸做完手术以后,就被隔离了,新新也见不了他,每天只能一个人无聊地独自玩着玩具,新新好几次问许念夏清宸去哪里了,许念都表示阿宸哥哥在好好养病呢,不能打扰他休息,新新就天天这么等着。
许念好几天前其实就知道了夏清宸的情况,护士说夏清宸在换过骨髓后出现了排斥反应,这种难得的厄兆居然会降临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他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许念为此表示很痛心,而且护士还说,夏清宸最多只能撑半个月了。
这些事情主治医师和夏清宸的母亲讲过,那个农村来的女人不懂什么是排斥反应,但在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就崩溃了,医生征求了夏清宸家人的意见,大家都想让孩子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少些痛苦,就停止了化疗。
这些所有的不幸的事情,许念不知道怎么告诉新新,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理解所谓的生离死别,所以她不忍心告诉新新事实。
夏清宸这几天话开始慢慢变得少了,医院给他安排了一个轮椅,一旦夏清宸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护士就会推着他在医院的花园里逛逛。
按照往例,夏清宸坐在轮椅上,花园外的空地上很多孩子在放风筝,他们嬉戏打闹,夏清宸的目光羡慕地看着他们。
“阿宸,姐姐去取下药,你就在这里不要动好吗?”护士姐姐替他的轮椅拉下手刹,固定好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夏清宸没有听她的话,自己解开手刹,慢慢推着轮椅到了花园后面的偏僻之处――亭心湖,这里很是幽静,而且阴森森的,除了私人车库的车主偶尔到旁边取车,否则平常不会有任何人过来的。
夏清宸想要自己静静,他年纪虽小,但也能大概明白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之前在病房里,妈妈和医生谈话的内容,都被贴在门上的他偷听得一清二楚,具体的夏清宸没听见,只听见妈妈在哭,一边说话,一边哽咽。
随后,他惊奇的看见妈妈跪在了医生的面前,说什么求他们救救自己,不是说过做完手术,自己就能去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学习,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了吗?那现在呢?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晚上,妈妈在厕所压低了声音和别人打电话,夏清宸听见妈妈一直低声下气地问别人借钱,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已经把房子和地都了,钱都花在了自己的手术化疗和药上面。
天天接触着冰冷的医疗器械,夏清宸真的快疯了,学校里,老师常说要帮妈妈分担辛苦,可是他呢?不就是导致妈妈辛苦的元凶么,奶奶之前一直劝妈妈要重新生个小弟弟,可是妈妈一直用自己来做借口,自己心里明白,妈妈就是担忧自己。
而现在,医生们说的话,护士姐姐怜悯自己的眼神,再怎么傻他也大概懂些了吧。就像是书上面讲的那样,他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去往一个叫天堂的地方呢?
这个时候,夏清宸倒希望自己可以快快去往那个叫天堂的地方,这样的话,妈妈就可以生一个小弟弟了,自己在医院里呆一天就多花一天的钱,他小学都没有毕业呢,在这么耗下去,以后弟弟也会没有钱上学了。
想到这里,夏清宸看了看波澜不起的湖面,看着河边的记录,深度大概有三米左右,他绝望了。
天空中出现一群候鸟飞过,它们排成一个人字的队形,领头的候鸟叫了一声,后面的紧紧跟着,没有一个落伍的。
夏清宸眼睛一亮,他其实还有新新啊,如果他就这么离开这人世间,到了地下没有妈妈和爸爸的陪伴。夏清宸一个人是孤独的,如果能再见到新新的笑容,起码也能带着新新笑容的回忆离开吧……
夏清宸妈妈走到病房里,看着自己的儿子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站在病房门口默默地哭了起来,她是不希望儿子离开的,儿子真的没有救了吗?
夏清宸妈妈泪滴一颗颗的滴下来,落在洁净的瓷砖上,就真的……没有办法吗?都怪自己没用挣不了那么多钱,错过了及时治疗的阶段,还好有许念出手相救,要不然恐怕儿子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护士来送药,看到夏清宸妈妈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问,“夏清宸妈妈,你怎么不进去呢?”
夏清宸妈妈慌了神,赶紧把眼泪擦干,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走了进去。她保持自己没有哭的样子,可是眼圈已经泛了红。
夏清宸妈妈坐到夏清宸的边,夏清宸依然望眼看着窗外,没有转头看妈妈。
而夏清宸妈妈也没有介意,他的时日不多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让他开开心心的走。但自己却放不下,她不能没有了他,以前是为了他的医药钱拼命受过苦,这都是她愿意的,痛苦并快乐着。
夏清宸妈妈用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夏清宸,妈妈给你洗个苹果吃吧。妈妈记得你以前小时候最爱吃了,想吃苹果的时候,都会喊着‘appleapple’很可爱呢。”
夏清宸依然不为所动,不说话。他还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夏清宸妈妈去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出了病房。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涌了出来。
她快速跑到厕所,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将水的声音埋没自己的哭声。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大哭,以前翻山砍柴种田菜什么苦没有吃过,她都熬过来了,唯独这亲情之别她不能承受。
她一边洗着苹果一边大哭着,咸咸的泪水滴落在苹果上,又被自来水冲刷干净。那包含着亲情的眼泪是什么能真正冲刷掉的,无情的病魔把他们生生分开了。
好久好久,夏清宸的妈妈才止住不哭了。苹果被她洗了一遍又一遍,都有点泛白了。她用自己还穿着工作服的袖管擦了擦眼角边上还残留着的泪水,她看着镜子里眼圈红的自己,又擦了擦,还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