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场大战之后,阮大娘便知道自己的孩子已不再是一个普通凡人。
这些年来,她隐居山村,禁用巫术,让阮菁菁像普通孩童那般成长,为的就是远离神魔,逃离命运,只求在人间得一世平安。只是没想到,平安地度过了十六年之后,她们终究还是躲不过命运,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今,妖魔已现。这些妖魔,无论是藏在村中频繁害人,还是直接现身与他们正面交锋,终究还是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将她的女儿拉入了这个可怕的六界之中。
神、仙、人、妖、魔、鬼,六界自上古时期便纷争不断,一旦卷入其中的纷争,要想生存,就必须强大自己。弱肉强食,亘古不变。
妖魔现今找上门来,她的女儿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找回自己原本的身份。而一旦回归本身、拥有强大的力量之后,她所面临的就不仅仅是这些妖魔,更是整个宇宙的劫难。这也是阮大娘当初一直逃避现实的原因,因为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面对整个天地、整个苍生的劫难,这注定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牺牲。
沈诸梁要前往青丘,即将启程,阮大娘劝阮菁菁随他一同而去。一是为躲避村中的风头,二是为求得浮虚镜一看,三是协助沈诸梁早日取得治疗瘟疫的灵药。
春|色正好,草长莺飞,阳光撒在漫山的青青莪蒿上,风吹摇摆,耀眼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闪烁。
“丫头,你放心,娘会一直用巫术保住小柱子的命脉,等着你们带回灵药。”
“娘,您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不要因为自己是巫女就逞能。”
“你这臭丫头,临走前还不忘调侃娘,娘老了吗?哪里显老了?”
“娘!我是认真的!”阮菁菁嗔道。
“好好好,娘听你的话,娘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等你回来。”阮大娘拉住阮菁菁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这丫头,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这一路,危险重重,纵使不知那些妖魔为何不能靠近你,但你仍要多加小心,它们一旦不用妖法,想要杀你就易如反掌。”
阮大娘将一把银色宝剑递交到阮菁菁的手中,道:“这把英禾剑跟了娘二十年,如今就交给你了。”
“娘!这是您的配剑,没了它,您如何防身啊?”
“傻丫头,娘的巫术如此厉害,没了它也没关系。可你却不同,你这肉体凡胎,不会丝毫法术,这一路上若没个武器防身,恐怕很难平安。你呀!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若是遇到危险,能躲则躲,能跑则跑。”
“娘,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的武功好着呢。”
“娘是认真的,你可别小瞧这些妖魔鬼怪!”阮大娘见阮菁菁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无奈摇头,只好嘱托沈诸梁,“子高,我这女儿可就真的托付给你了。她从未出过村子,什么都不懂,还请你多担待,一定要保护好她。大娘无以为报,只能每天以舞祀神,为你们祝祷。”
“伯母,您放心。您把阮妹子托付给我,我一定誓死护她周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子高,老妇在此谢过。相信你经过这一战,一定成长了不少。你要相信自己,好好努力,楚国黎民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伯母,我一定会努力的。”沈诸梁满眼坚定,信誓旦旦。
微风拂过,漫山莪蒿摇曳,映着骄阳的光辉,似在舞蹈,送别离去的人。阮大娘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默默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昏暗的山洞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洞顶布满裂隙,水滴从裂隙中渗透出来,沿着垂落的钟乳石,一滴一滴地落下。
山洞里很静很静,只听得到水珠滴落的声音,若不屏气凝神,怕是无法发现那水滴声的背后还隐藏着微弱的呼吸声。
一双脚毫无痕迹地迈了进来,步子极轻,轻得仿佛没有着地。纯白的鞋踩在布满坑洼的泥地上,似出水芙蓉,没有沾上半点污渍。
山洞里,那微弱的呼吸声戛然而止,来人的步伐也在瞬间停下,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近在耳边,紧张的气氛也在顷刻间被打破。
“玬笙,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来人的脚下生出盈盈水波,波光粼粼,泛出一片蔚蓝的光亮。柔和的光线投射在洞里那个奄奄一息的黛衣女子身上,她苍白的面容终于得以呈现。
“公主殿下,恕玬笙身体不适,无法行礼。”
玬笙坐在地上,身子靠着石壁,气若游丝,十分虚弱。黛色的长裙已湿透,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布满着看不清的血迹与污泥。四周的泥地上是一滩蔓延开来的血水,鲜红得可怖。
“看来,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是失败了。”
“是玬笙无用,无法接近她。即使我佯装成她的样子投毒,欲借村民之手杀她,可还是失败了。”
“你若不吸那几个村民的精气,恐怕也不会引来那个拥有青峰神剑的男人吧?”来人冷冷言道。
“玬笙本就是妖,吸人精气如同人食五谷,玬笙未觉有何不妥。”她的声音不卑不亢,似乎没有半点遗憾,“玬笙已然尽力,却还是有负公主的期望。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站在她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因背着光,洞穴昏暗,玬笙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另寻他人?此事还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吗?玬笙,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本就是妖界的人,自然不愿真心为我效力,你也知道,妖界的人是不会不管你的。”她突然俯下身来,靠近玬笙的耳畔,低声道,“可是,玬笙,你以为被青峰神剑一剑刺穿心脏,是你们妖界之人能救得了的吗?”
她气息不似常人,无比冰凉,轻轻吹拂在玬笙的耳边,惹得她一阵胆寒。玬笙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睁大了眼睛,瞪着黑暗中那双闪亮的明眸。
那双眸子弯了起来,泛着幽幽的蓝光,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
“你要知道,没有我,你是活不了的。”
山色苍茫,云雾缭绕。
长江的水奔腾不息,滚滚东流,两岸的猿声在幽幽空谷中来回荡漾。
树林里,瘴气弥漫,花草枯萎,枯叶落了满地,哪里有三月春|色、草长莺飞的景致?
一个黄衣女童乘风而来,款款落地,脚下顿时生出了芬芳瑶草,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清风,眨眼之间,烟雾消散,仿佛时光倒流般,颓败的花草重新抽出嫩芽。
女童步履有些慌乱,粉琢玉雕的脸上,秀眉深锁。
杳无人迹的空谷中,她高声大喊:“藤妖!你给我出来!”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女童气极,用神力护住整座山脉的生灵,再施以地动之术,一瞬间,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不一会儿,空中乍然出现一个绿衣女子,她浑身以藤蔓缠绕,披散的乌发上缀满绿叶,墨绿的瞳孔中闪着幽幽绿光。
她以藤蔓为鞭,袭向正在扣指施法的女童,女童晃身一躲,松开了手指。俄顷,乌云退去,狂风停止,大地也恢复了沉静。
绿衣女子斜睨过去,满眼不屑,“为了引我出来,小丫头你倒是费了不少力气。”
“小丫头?”女童轻笑,“就算我现在是幼童之身,灭掉你,还是不在话下。”
绿衣女子觉得可笑,不发言语。
女童更加生气:“藤妖!我巫山花草树木的灵气是不是都被你吸走了?你还生出迷玄幻境的结界,加害上山的村民!我巫山向来接纳六界生灵,却绝对容不下像你这样伤天害理的恶徒。速将你那害人的结界解开,离开巫山!否则,本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绿衣女子赤脚站在树丫上,右手轻柔地抚摸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对女童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愤愤不已的她。
蓦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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