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妖一死,周遭的景象便迅速褪去,结界已毁,幻境消失,众人又回到了现实之中。此刻,他们正身处在巫山神女峰的山脚下。
一片凋零的巫山十二峰,因藤妖的死去,霎时间,大地回春,万物复苏,重现生意盎然之象。
“太好了!我的巫山又重新回来了!”瑶儿开心得在草地上小跑,脚下所过之处皆生出茵茵瑶草,绽放出朵朵嫩黄的小花。
看到藤妖已死,巫山又重现生机,北宸强撑在胸口的一口气也松了下去,整个人因太过虚弱终是倒下。
“师兄!师兄!”御申大声呼喊着他,而他已不省人事。
“北宸!”阮菁菁疾呼,跑过去同御申一起将他扶住,见他如此,她愧疚得不知所措,“怎么办,这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
沈诸梁问道:“阮妹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公子是?”
“这是北宸,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我在幻境里遭到妖怪袭击时,是他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可他如今因为我而身负重伤,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姑娘放心,我师兄并非普通凡人,他不会那么轻易死的。”御申凝眉道。
瑶儿自然知道御申话里是何意思,早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时,她便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两人,一为龙,一为凤,皆为上古神兽,位列上神,年龄恐怕比她还要大个几万岁。
天神,有着与生俱来的神力,非一般力量能致死。藤妖借着幻境吸食了北宸的灵力,这才有机可乘下了毒,可这毒也毒不死北宸。只是,若不尽快恢复北宸的灵力,将毒素排出体外,他的肉体便会被毒素侵蚀,神身也许会受到损害。
阮菁菁抹去眼角的泪痕,哽咽道:“那么公子,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
“唤我御申就好。”御申微抿唇瓣,陷入沉思当中,“容我再好好想想。”
眼下的情况其实很棘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北宸现在没有灵力护体,时间拖得越久,毒素便会侵入得越深。他本欲将自己的灵力传输给他,可他发现这毒极为阴险,会随着灵力的流动而返向侵蚀,他若向北宸传输灵力,必定也会中毒。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翁,忽然从山脚下的石壁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山神爷爷!您终于脱困了!”瑶儿面露喜色,连忙跑过去将老翁搀扶住。
“小主担心了,是我这把老骨头没用,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让那妖怪做了恶。”
“山神爷爷,您别这样说,是那藤妖太过狡诈了!不过现下好了,她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妖怪敢害我们巫山了!”
山神欣慰地笑了笑,继而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御申和北宸身上。
其实,当他们刚踏入巫山时,山神便已感应到了他们身上强大的灵力,只是当时的他被藤妖困在石壁里,根本无法行动。
他是山神,即使身体被困住,但这山中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幻境还是现实,他都了如指掌。眼看着北宸被藤妖所骗所害,他却无力阻止,直到藤妖死去,他才得以恢复自由之身。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两位上神在他的巫山落难,他难辞其咎。
山神向御申走去,俯身欲行礼:“小仙拜见……”
御申立刻开口打断他:“在下御申,不周山未矢神君门下弟子,在此拜见巫山山神。这位是我的师兄北宸,他刚刚受到了藤妖的加害,还望山神能够帮助我们。”
山神立刻明白了御申不愿透露身份的意思,于是也不戳穿:“看来二位公子都是修仙之人。修仙最讲究修炼灵力,灵力乃仙气之源。这位北公子灵力散尽,又身中剧毒,情况实属危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恢复灵力,抵抗毒性,再食以清薄草,以解剧毒。
”
“清薄草?”
“是的。这藤妖炼制的毒乃是提炼自千年毒藤的毒素,而清薄草的药性正好是这毒藤的克星。”
“那这清薄草应去何处寻?”
“清薄草乃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灵草,当今只有两处可寻,一是南海风粟林,二是秦国境内的陵落谷。”
“秦国?那比南海可近多了。”一直在旁边聆听他们对话的沈诸梁,此时忍不住开口。
山神答:“比起南海,秦国是近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请您明说。”御申道。
“听说,其中一处的清薄草已经灭绝了,只是无人知晓究竟是风粟林还是陵落谷,毕竟灵草是要有仙缘才能遇见,鲜少有人见到过。老朽并不能确定现今清薄草在两处中的哪一处,只怕公子你会白跑一趟。”
“若两处都寻,不就万无一失了吗?”沈诸梁道。
“这两处地方相隔甚远,即使我御剑,中间来回恐怕也需耗费较长的时间,只怕师兄会等不及。”
沈诸梁提议:“不如这样,既然御兄会御剑,那就去较远的南海寻找清薄草,在下马程较慢,就去邻近的秦国寻找。你我二人,兵分两路,各去一方,无论清薄草在哪处,我们都有可能找到它,如此也可节约时间。”
御申有些讶异:“这位公子,你愿意帮我们?”
沈诸梁笑答:“方才情况危急,还未来得及介绍自己。在下郢都沈诸梁,字子高。这位北公子对我的菁菁妹子有救命之恩,现下他有困难,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多谢沈兄弟。”
听到北宸有救的消息,阮菁菁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那么,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寻找清薄草吧!”
“各位且慢!”山神拦住他们,“你们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你们去寻找清薄草的这段期间,北公子该如何安置?北公子没有灵力护体,毒素很快便会侵入五脏六腑,他不能舟车劳顿。而且这段时间,他必须在硫磺温泉中静养,以吸取日月精华,恢复自身灵力。”
御申和瑶儿自然明白了山神的意思。北宸是龙,灵力丧失后一定要在硫磺温泉中闭关修养,并吸食日月精华,否则,便会难以维持人形,以致龙形毕露。
“可是,这一下子上哪儿去找温泉呢?”阮菁菁忧道。
“有!有温泉!”沈诸梁突然惊呼,“在下的世交好友宁松鄞,其在旬阳的山庄里正好有一池硫磺温泉。旬阳离这儿不远,在下若是求助于他,他必定会帮助咱们!”
三人达成一致后,决定即刻将北宸送到宁府的山庄静养,然后,沈诸梁动身前往秦国的陵落谷,御申前往南海风粟林,阮菁菁则留在山庄里照顾北宸。
为尽快赶到旬阳的宁府,御申将御剑之术的仙诀告诉了沈诸梁。本来,没有灵力的凡人即使知道了仙诀也无法御剑,但沈诸梁的剑乃是上古神剑青锋剑,正好弥补了他凡人之躯的缺陷。
沈诸梁带着阮菁菁站在了青锋剑上,御剑飞到了天空中,一路跟随御申向旬阳赶去。他们不过一天的功夫便赶到了目的地,比在陆地上快马加鞭要快得许多。
瑶儿本欲随沈诸梁他们一块儿走,却被山神拦下,困在了巫山。
“山神爷爷!您就放我走吧!我都困在这巫山上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认识了一群朋友,您为什么不让我去帮他们呢?”
“二公主,以你这幼童之躯,能帮到他们什么?”
“我现在虽是幼童之身,可我好歹也是一个神啊!沈诸梁那呆子要一个人去陵落谷,听说那里常有妖魔出现,我有灵力,在他身边,自然可以保护到他!您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去呢?”
山神叹道:“公主,不是老朽不让你去,是天帝下的命令,你终生都不可踏出巫山一步!”
“又是父亲!又是他!”瑶儿气愤地大喊,“不让我长大的是他!把我困在这里千年的也是他!生了我却不管我,给了我生命却不给我自由!他到底想让我怎样?想死不能死,想活却活得生不如死!都说神不老不死,可若一辈子囚禁于此,我宁愿不做神!”
“轰——”的一声,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响雷,震耳欲聋,整个山头都似乎在为之颤动。
山神慌忙捂住瑶儿的嘴:“我的二公主,天帝发怒了,你可千万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了!”
瑶儿一把甩开山神的手,指着天空怒骂:“你不准我说,我便偏要说!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这世间有哪一个神活得如我这般窝囊?没有自由,没有身躯,只能附在一株瑶草身上。不能出山,不能见人,不能上九重天!除了巫山上的生灵,有谁知道我的存在?有谁知道我是炎帝的二女儿?有谁知道我是神界的二公主?”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风起云涌,电闪雷劈,周围地动山摇。
“求求你了,二公主,不要再说了!”山神急得跪在了地上,“天帝发怒,遭殃的只会是巫山的无辜黎民和万千生灵,难道公主真想看到他们受到天灾吗?”
瑶儿紧紧握住拳头,将下唇咬出了血。
“每一次,你们每一次都只会拿巫山的无辜村民来威胁我。”瑶儿仰头,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可是,我又究竟犯了何错?为何从一出生就要被困于此?”
瑶儿跑进山洞里哭了好久,直到傍晚,她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忽然,洞口处闪出一团耀眼的祥光,光芒散去后,一个身披五彩霓裳的美丽女子迈着极轻的步子走了进来。她来到瑶儿身旁,伸出柔荑,心疼地抚摸着她,随即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山洞。
“小仙见过玄女大公主。”山神现身,毕恭毕敬地向这位美丽的女子九天玄女行礼。
“山神多礼了。”玄女道,“今日,二妹妹又耍小性子,惹得父亲大怒,我特意过来看看她。”
“是小仙照看不周,请公主责罚。”
“山神言重了。妹妹这脾气,除了父亲,无人能镇得住。这千年来,让您守着她,难为您了。”
“小仙惶恐,大公主说这种话,折煞小仙了。”
玄女下凡来到巫山时,嗅到空气中还有残留着的妖气,于是问道:“巫山最近可是发生了何事?”
“公主真是观察敏锐。前段时间,一只千年藤妖霸占了巫山,她妖法厉害,在巫山上制造了结界,小仙和二公主皆被她所困,连消息都无法传到九重天上。不过大公主放心,那妖怪现下已经魂飞魄散。”
“结界?”玄女露出疑色,“何种结界?”
山神面露恐慌:“是……是……”
“山神,你不愿坦白吗?”
“小仙惶恐,是迷玄幻境!”
玄女震惊:“竟是……迷玄幻境!”
“小仙罪该万死,没有看守好巫山,竟让那妖怪布下迷玄幻境的结界,害得二公主……”
迷玄幻境是以上古禁术布下的结界幻境,六界之中,无论是谁落入幻境,都会陷入自己前世今生的回忆之中。凡人落入其中,不过五日便会被幻境吸尽精血而亡,神仙与妖魔落入其中,则会陷入最痛苦的那段回忆当中,疯癫成狂,最后被幻境吸食掉元神。
“你的意思是,二公主已经记起……”
“不!二公主并没有没有记起前世的记忆,只是……”山神纠结万分,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玄女厉色喝道。
“二公主遇见了妘颜的转世!”
听到“妘颜”两个字,玄女瞬间面如土色,差点踉跄而倒。
“这……这怎么可能?一千五百多年了,她从未踏出巫山一步,如何会碰到?这孽缘,当真躲都躲不过吗?”
“大公主,迷玄幻境,本是一人生一幻境,除非二人命中有着极大的牵绊,否则绝不可能落入同一幻境里。可这二公主,偏偏还是和妘颜的转世落入了同一个幻境!”
玄女艴然甩袖,一阵强风扫过,四周石块俱碎。
“孽缘!”
皓月当空,漫天星辰闪烁。
月光下的玄女,秀眉凝起,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趴在山洞口偷听的瑶儿,此刻早已目瞪口呆,难掩失惊之色。她捂着自己的嘴,久久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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