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每一天,郑彬都非常忙,不光要追究2600万的责任,还要继续跟分公司的人磨合,了解桥深成立23年来的大事迹。
秦曦也在第三天的时候,正式开始了上色的工程,忙到几乎没出过房门。
夏秋买了很多她爱吃的橘子、零食,放在她的房间里,她饿了就会吃,倒也省了不少时间,方便了彼此。
她戴着郑彬的备用黑框眼镜,棕色浪漫长卷发披散在左肩,膝盖顶着ipad,那纤长的手,握着pencil涂涂抹抹,很是认真。
放在身旁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屏,她习惯性的拿起了手机看,随即夺门而出。
那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大字,下面还附着经过打码了的现场照片——“陆氏新任CEO凌晨发生三车连撞车祸,病危?!陆氏集团何去何从?”
夺人眼目的标题,也晃动了秦曦的心。
她换上鞋跑出房门,突然腿软到不行,还没走到电梯口,她就摔倒了好几次。
她一脸平静地走进电梯里,然后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站着,按了楼层却在到达一楼的时候,忘记了出去。
电梯门一直关关合合,她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嗡嗡”手里的震动,让她低下了眸子,她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
是郑彬的电话,唤回了她的理智。
“哦?我看到了,我在电梯里,我......你来找我吧。”她的语气平稳,可电话那头的人却听出了她嗓子里的恐惧。
她现在就是站在崩溃边缘的人,只差一步,就会倒下。
秦曦害怕极了,怕赔了她19年的好朋友就此离开她。
郑彬赶回来的时候,她刚从18楼下来,在18楼按了电梯的两夫妇,进电梯后还很热心地询问她有没有事。
她抬眸看着郑彬,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的汗珠。
他拼尽全力地跑,只因为怕她多害怕一秒。
她拖着身体上前一步,扑进了郑彬的怀里,他像个木头一样任由她抱着,心里突然空空的。
哪怕她每次挨训、被打,她都没有失控过,这么多年,她秦曦没为任何人失控过,可她却为了陆凯文,伤心难过了。
她紧紧地抱着郑彬,泪水决堤,从他的肩上,一路浸下去。
“我们先回去,夏秋收尾。”他说着违心的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回去。
他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秦曦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A市,她浑身上下都在断断续续地起着鸡皮疙瘩,她不敢相信现实。
郑彬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救治陆凯文的医院门口。
本该进去的她,却选择了后退,她拖住了郑彬的手,害怕地看着医院大门。
那些她藏着的秘密,快要呼之欲出。
那些她藏着的伤痛,就快被释放。
她从不去医院,上次如果不是他人趁她昏迷,把她送去了医院,她死都不会进去的。
“没事的,不要怕。”郑彬单手搂着她,把她护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秦曦依旧不愿意进医院大楼的样子,郑彬无奈地叹气,然后把她留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让她等着,他进去打探陆凯文的情况。
“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他。”安置好她,他便跑进了急诊大楼。
秦曦低着头,双手紧绞着,咬着下唇很是紧张的样子。
她在等,等郑彬出来告诉她,陆凯文没事的消息,她左等右等,郑彬还没出来。
她的情绪渐渐地有些焦急,她起身,来回在原地踱步。
郑彬看着陆凯文的亲属站在手术室外,现场气压很低,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
他看到陆景俞靠在墙边站着,他轻声走到他身旁,跟他一起靠墙站立。
“怎么样了?”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陆景俞。
陆景俞有些受惊地回头,看着他,随即沉下了脸,那情绪变化之快。
“都第二次进去了,医生说凶多吉少,让二妈做好心理准备。”陆景俞有些怜悯地看着跪坐在地上哭泣的妇人。
“撞到脑子了?”他半是担忧地问着。
看车祸现场照片,他车子的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
陆景俞努嘴点头,“手术不成功,会死;手术成功,也很有可能瘫痪。”
“怎么会撞到?他开车向来谨慎。”郑彬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陆景俞。
“唉~你可别怀疑我,我可不想他死,我是最想让他活着的人,你知道我多烦做生意的。”陆景俞特别冷淡地说着,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样子。
郑彬双手插兜,不再和他说话,走到陆凯文母亲跟前,他搀扶起妇人,丁桂香已经哭得“奄奄一息”,抬眸看了眼郑彬,无力地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保养得当的双手捏住郑彬的外套。
“你知道凯文开车有多稳当的,小郑......他又怎么会酒驾呀?”女人有气无力地说着话,像是临死前的遗言似的,这几句话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嗯,阿姨,我知道。”他扶着丁桂香坐下。
丁桂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艰难地抬起眼皮四处寻觅着什么。
郑彬心领神会,他说:“曦妹在外面,我不敢让她看到凯文受伤的样子。”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秦曦未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丁桂香想了一会,长叹一口气,说:“也对,曦曦从小就喜欢凯文,怕是看到了不能接受。”
郑彬浅浅一笑不予置评,脸颊处有两个淡淡的梨涡。
丁桂香是喜欢秦曦的,她不像陆父计较着经济利益,她喜欢秦曦身上一股清冷脱俗的气质。
秦曦是这个圈子有名的天之骄女,优雅是她的代名词,她的高贵气质,与生俱来。
这样完美的女人,却因为她和陆凯文、郑彬的关系太过亲密,到了婚嫁的年纪,连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与异性的“过度”亲密,也让她失去了名气。
同为女人,丁桂香是觉得愧疚的。
可作为陆凯文的母亲,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手术室的灯灭了,丁桂香激动地站起身来,等着医生出来。
陆凯文的父亲和家人们也纷纷上前,把手术室门口围得团团转。
门开启的那一刻,几个护士高声呼喊让他们让路,根本不回答陆家人的问题,然后推着面无血色的陆凯文奔进了ICU。
走在最后面的医生,摘下了口罩、头套,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完了,额头上还留着擦过n次却还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阿宇,凯文他怎么样了?”丁桂香握着吕思宇的手,焦急地问着,其他人也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吕思宇担忧地看了眼姨妈,然后低下头说到:“姨妈,目前情况明朗,已经脱离危险,后期......后期还需要观察。”
他不敢告诉姨妈真相,怕她接受不了。
吕思宇把陆凯文的父亲拉到了一边交谈,郑彬远远地看着陆父的脸色变得铁青。
郑彬有眼色扶着陆母去休息。
陆家其他人都不肯走,去了ICU外面,想进去看一眼陆凯文,却只能隔着玻璃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这群人心思迥异,都想表现表现自己的忠心。
郑彬把陆母安抚好,率先离开了医院。
父母之间,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变了。
他走出的大门,看着远处的秦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一个花篮,蹲在长椅边,垂头看着那个花篮。
郑彬的心里酸酸的,却还是笑着走到了她面前。
她看着他的脚尖,缓缓地抬头看着他,然后起身把花篮递到了他手中。
“怎么样了?”她一脸焦急地问。
“脱离生命危险了。”他看着她松了一口气,捏着花篮的五指不自觉地用了力。
“嗯,那丢了吧,走吧。”她看着包装精致的花篮说着,郑彬点头。
她转身挽过他的手臂,郑彬顺手把花篮放在了垃圾桶上面。
哪怕不送花篮,彼此的心意也都明白了。
因为陆凯文出车祸,让郑彬把秦曦一个人留在了A市,他什么也没说,连夜飞回北京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郑彬知道,就算带走了她,也带不走她的心。
他让夏秋空运回了她的行李,然后独自踏上了孤独的“征程”。
秦曦端坐在出租屋内的沙发上,往日小巧精致的居室里满是温暖,可今日,却有些冷清的感觉。
她起身去了电视机跟前,拉出抽屉,找出了一张装裱好的老旧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温柔不失英气,她穿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旗袍,双手优雅地叠在腰间,看着镜头浅笑。
她握着相框的手青筋暴起,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蒙上了一层伤感之情。
“妈,我是不是很坏?凯文受伤了我都没去看他一眼。”她略微伤感地说着,可说完,泪就流了下来。
“妈,我好想你,妈。”她说完咬着唇,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紧紧抱在怀里的相框,给了她莫大的心理安慰,仿佛母亲就在身旁,抱着她哭一样。
她光着脚,坐在木地板上,沁骨的寒冷,让女人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她只是哭得抽泣,情绪激动到无法呼吸。
母亲这个词,对于她而言,是心中最柔软的词。
哪怕父亲责骂她,她也不曾哭泣,不曾跪地求饶,不曾承认错误。
她有着她自己的倔强,又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独有的柔软。
手机在沙发上嗡嗡响,她缓缓翻动眼皮,看向沙发,然后抹干了眼泪去接电话。
“喂?”她哭得声音有些沙哑,使得那边的人顿了好一会。
“吃饭了没?”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里满是疲惫。
可在秦曦听来,却特别安心。
“你今天收工的挺早。”她蹲下,跪坐在地上,接着他的电话。
“还没呢,出来吸口气。”那声音,显然有些无奈。
秦曦抠着手指,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有些内疚,又有些难过。
他插着兜,靠在墙上,深思熟虑了一番说道:“你的行李夏秋明天给你带回来。”
“那你呢?”她着急地反问。
“我.......我还有两天就回来了。”比起自己,他更担心秦曦。
“嗯,那你快点弄完回来吧。”她很自然地说到,沙哑的声音让郑彬的心里痒痒的。
他有些高兴,瞬间又有些失望。
外向开朗的他,在她面前,永远是活得最小心翼翼的那个。
“秦曦。”他正色,抬头看着天花板,语气很是正经。
“怎么了?”她问。
“嗯,没什么。”他笑着说。那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等你回来了,我们去看凯文?”她有些担忧陆凯文的身体状况,没有听到他清醒的消息,她那颗心就会一直悬着。
那个陪伴了她19年的最佳拍档,从小哄着她、让着她的最佳好友,说放下,并不容易。
良久,那边的人终于回了一句——“好。”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然后由秦曦挂断了电话。
19岁前的陆凯文,只比郑彬稳重一点点,两个人都是爱玩闹的主,可是突然有一天,陆凯文重新回学校,他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是仍旧跟他们交好。
19岁之前的时光,是秦曦觉得,最美好的时光,因为那时候的陆凯文和郑彬、秦曦,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
他们都对她很好,好到比对恋人还要上心。
是很干净,很纯粹的关系。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干净纯粹的感情,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