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大名耿直,31岁,中国陆军上士军衔,曾经获得三次三等功,六次团嘉奖,连续七年优秀士兵,三次全军优秀“四会”教练员称号……。
服役十二年间,他带出了一名上尉、三名中尉和两名少尉,还有多达二十多名士官。
他是385团出了名的全能型士兵,参加过“和平使命”行动等诸多多国军演,能够熟练操作部队装备的各种武器,还参加过军区的全能单兵个人比武大赛。
……
他因为初中学历不符合提干条件,在部队等了八年……。
……
连队的荣誉室里面,在一面挂满了相片的荣誉墙上,张君宝见到了老耿的照片。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
老式的军装上还带着泥土,那肯定是参加完比武以后拍的照片。
人如其名,耿直的不会打弯,人生的青春就这样留在了部队。
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光棍汉。
荣誉室里详细的介绍了老耿参军以后的事情,在张君宝看来,这个家伙自己就可以写成一本长篇小说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这个人呢?
背地里他经常把老耿当成大傻,他人不是真的傻,而是脸上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煞气,就像是香港的演员大傻一样,面恶心善的家伙。
自从张君宝回到连队以后,他就没有见过老耿了。
连队对于面临退伍的老兵们管理的特别严格,每年退伍的时候老兵们打架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偏偏部队不会管他们,因为他们面临退伍,心里的那份苦需要发泄。
打架又怎么了?
打完以后,两个人整两包花生米和鸡爪子,再来两瓶二锅头,喝醉以后抱在一起还是兄弟。
有人说当兵的就是傻!
其实傻得可爱。
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算是到头了,鬼知道离开军营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啊?
大家各奔东西,彼此之间天南海北的想要见面都不容易吧?
荣誉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中尉走了进来。
张君宝扭头看去,是副连长岳金龙。
“副连长!”张君宝朝他敬了一个军礼,他却挥了挥手,说着不用这么客气的话。
两个从没有交集的人就这样站在了一起。
“君宝,你过来是看什么来了?”
“看看耿班长。”
“嗯,老耿是个汉子,走了确实可惜。”
副连长嘟囔了一句,目光落在了张君宝的照片上。
那是一件放大的证件照,下面的简介写着他拿了一个三等功,还写了一些他救人之类的事情。
“君宝也不赖啊,第一年就能立功。”
“碰上了,算是运气吧。”
张君宝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只有他知道,当初枪口顶在后背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你小子还挺谦虚,”副连长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落寞,目光看向了他自己的照片。
岳金龙,十一连副连长,今年八月份刚刚调到连队任职,在他的照片下面,同样有三等功的字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落寞,而不是那种欣欣向上的蓬勃生机。
他的眼神让张君宝看的一阵心疼,尽管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对张君宝很好。
“副连长,你没事吧?”
“啊?”他先是一愣,扭头看着张君宝,然后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
“副连长,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想开点,找个人倾诉,总比自己憋着好。”
“嘿嘿,你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副连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透漏出对他的欣赏。
“连长要走了,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想过以后十一连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副连长的话一说完,张君宝就愣住了。
他真的想过会是什么样,无非就是那些老家伙们会想着办法离开,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副连长,我也不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回草原待着。”
“草原啊……,”副连长一阵唏嘘,双眼看着虚空,仿佛穿越了空间正在看着十三班,“也许十三班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里的人容易发疯,不过我喜欢那里的自由。”张君宝的眼神里露出一股强烈的怀念,他是真的想回去了。
连队虽好,终究是个陌生的地方。
“如果哪天我去了十三班,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啊。”
副连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荣誉室。
张君宝一个人站在屋里发愣,他很不明白副连长究竟要做什么?
墙上老耿的照片也许在他退伍以后就会取下来,以后的兵,谁还会记得这个汉子呢?
也许明天张君宝退伍以后,他的照片也会消失,埋藏在库房的某个角落。
就像是退伍的兵,回到了家,安安静静的被遗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的历史的尘埃中。
老兵不死,只是会渐渐凋零。
岁月如歌,唱罢人生空如梦。
张君宝离开了荣誉室,他准备去找找老耿。
他不知道找老耿为什么?又要干什么?仅仅是心里的一种冲动。
也许,那种感情叫做不舍。
车场里,老耿正用手摩挲着新式的步战车,眼睛有些迷茫。
在他的身后,跟着唐龙、赵志军和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士官。
老耿的大手显得很粗糙,手上还带着黑乎乎的油污,张君宝找到这里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大声喊着拿锤子的声音。
“班长,我上!”
军哥拿着一根钢钎蹲在了步战车履带旁边,老耿的手里拿着一把十多斤重的大铁锤,双手握紧,挥舞到半空,“咣”的一声,准确的砸在了钢钎上。
张君宝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步战车的维护保养工作。
也是老耿最后一次碰这些武器装备了。
跟在他身边的士官们眼神里全都带着不舍,却没有人吭声。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全都在眼神里,全都在酒里,话不多说,彼此能懂就是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有节奏的响着,步战车的履带不一会儿就被拆开了。
那些士官找来水管、找来各种工具,一群人就围着一辆步战车在那里打转。
张君宝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选择了默默地走开。
如果哪天他要退伍的时候,会有这么多人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