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惠的丧葬选在了阴郁的日子。那天铅色的低云低低地压着，简直要人喘不过气来。天色阴阴的，总让人心中提不起劲。一路行至梁府门前，只见白灯笼、魂幡高高挂着，格外肃穆。来者俱身着素色，未敢高声。

　　毓秀选了最素的一套衣服，也摘下了金银首饰，只配了青玉在头上。玉璟牵着她往里头走去。未至灵堂，便听见哭声低低，像是潮水一样席卷过来，听得人心中格外酸楚。

　　梁夫人已经在梁文惠的灵柩前哭晕过去两次了。如今听说了凌王和凌王妃到来，强撑着一口气和一副不中用的身子，由着府中的丫鬟和嬷嬷搀扶着前来见过。

　　但见她面容苍白枯槁，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多岁。原本黑亮秀丽的青丝也已经染上了点点的苍雪。双目已经失去了当日优雅高傲的神色，只剩下落叶一样颓败的枯败。她摇摇晃晃的，好容易稳住了身子，“臣妇见过凌王，见过凌王妃。”

　　“梁夫人身子欠佳，快起来。”毓秀赶忙扶起，打发了丫鬟到旁边去看着。

　　她扶着梁夫人，走到就近的一个小石桌旁坐下，招呼了丫鬟取来一壶热茶，细细给梁夫人斟上一杯，叹了一口气道：“梁夫人莫要悲伤过度。斯人已逝，还是保重自身吧。”

　　梁夫人呜呜地又哭了起来，“文惠她还这样年轻，怎么就……怎么竟就！”

　　毓秀抬起眼看了一眼玉璟。玉璟也是叹气摇摇头，轻轻地把毓秀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像是在偷偷给她安慰似的。

　　“这一切，都和李玥那个小贱人有关！她心思这样阴毒，竟然，竟然夺走我女儿的命！”梁夫人说着，双目发红，显然恨到了极致，“若是她现下在我眼前，我定要拿把刀子捅上十几二十刀，方才能解我心头之很！”

　　“梁夫人冲动了，”毓秀叹道，“李府中人固然可恨，可是为了这些人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撘进去，却是不值得。”

　　梁夫人低下头，却吧嗒吧嗒掉下几颗泪珠子。

　　“她们现在已经逐渐走入死胡同。不知收敛，反而要在梁小姐的丧葬上再闹事。梁夫人你莫急，用不着你出手，她们自然会自取灭亡！”

　　梁夫人点点头，抽出一块丝绢帕子擦了擦眼泪。

　　“先前，我给梁夫人回的那封密信可看了吗？”毓秀问道。

　　几日前，她接到了梁夫人的那封密信。阅后，她便知道了李家母女今天又要做些什么，因此回了一封信，嘱咐了梁夫人一些。

　　“看了，”梁夫人像是还想说些什么，良久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喏喏道，“我也做了安排了。”

　　“好，”毓秀点点头，站起身来，“既如此，咱们就不必忧心过甚。好好地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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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板声沉沉响起，像是蕴而不发的闷雷，隆隆低吼着。僧人守在灵前，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念着《转生经》。天又黑了几分，浓云卷积。灵堂外的白幡被风吹得微微飘起，冥冥之中让人心中生出几分肃穆来。

　　灵堂之内，哭声已经持续了许久。时辰一到，自有掌管礼仪的人喊了一声：“素服！”

　　这是本朝的规矩。每

　　逢家中有人仙逝，便要在丧葬礼之前备好许多白底色蓝绲边的素服，叫来参加丧葬的亲友穿在身上，以示对逝者的叹惋。

　　但毓秀与玉璟乃是皇室中人，不宜身着素服，免得给皇家带来不吉之象。因此梁府也早早备好了几套白氅。毓秀和玉璟只需要披上白氅，略表一表意思也就行了。

　　礼官唱毕，自有婢子小厮们带着诸位宾客去到偏阁更换素服。毓秀也由一个面容略圆润的小婢子带着往前走，每走两步，身边却走过了李府母女。李玥一经过毓秀身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王妃也来了。”

　　“嗯。”

　　李玥声音带了几分哭腔，“王妃真是心善。梁小姐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一定会被王妃的诚心所感动。”

　　毓秀眼中掠过几丝厌恶，“李小姐，表哀思可以，演戏就不必了。”

　　李夫人声音阴沉了些，“王妃这是何意？我们好心好意来为梁小姐送行，莫不是还错了不成？”

　　毓秀嘴角嘲讽地勾了勾，转过身去直直盯着李夫人的双眼，“梁小姐为何受难，因何而死？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是谁？这些问题，我心中有数，李夫人和李小姐，想必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王妃，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真会演，事到如今，她们还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推诿责任，当真是无耻到家了！毓秀眼睛略眯了眯，“不明白？无所谓了。斯人已逝，总不能叫死人开口言语。不过，我奉劝二位还是少做恶事。夜路走多了，会见鬼的。”

　　李玥眼神冰冷着，咬牙道：“谢王妃教诲。希望王妃也是。”

　　“今日乃是梁小姐出殡的日子，顺顺利利度过了也就罢了，”毓秀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尔后继续说道，“若是有人心存不轨，动起了什么歪念头，那么，报应一定会来的，而且会来得非常快。”

　　李夫人脸上的肉抽了抽，“我们好心好意来为梁小姐送行，怎么王妃这样不给面子，要明里暗里地嘲讽？到底是什么意思？”

　　毓秀也不想再理会她们，轻轻走到李夫人身边，在她耳边慢悠悠说道：“面子？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想给那些心狠手辣的毒妇半点面子。”

　　说罢，也不管李夫人的脸黑成什么样子，径自走了。

　　“她可真是越发嚣张了，呵！”李玥眼神像是毒蛇一样，死死盯着毓秀的后背。

　　“可不是嘛，”李夫人面带嘲讽，声音之中又有几丝无奈，“眼睁睁看着她坐上了凌王妃的位子，而且做得还算稳当，咱们几次三番出招都没能把她拉下来。如今，咱们李府受到重重打击，势力大不如前，她倒是如日中天！”

　　“如日中天又怎么样？”李玥恨得一口银牙几欲咬碎，“风水轮流转，咱们有陷入谷底的日子，她萧毓秀未必就没有！且看谁笑到最后吧。”

　　李夫人眼神瞥了一眼李玥，“准备好了？”

　　李玥点点头，面上浮现出几丝算计和不怀好意的笑意，附在李夫人耳边轻轻说道：“几日前就和梁府的几个更衣婢子说好了，绝不会有问题。”

　　李夫人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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