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昱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脑袋，下一刻却还是没脸没皮地凑到了跟前，讨好地道：“云儿，我可能没几日安宁了，不能常来看你了。”

　　方雨霖装作不在意地答道：“本小姐最近也很忙的，你来也没空招待你。”

　　刘昱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本想再寻个借口在她这儿留一宿，却被方雨霖推搡着赶出了门外：“二皇子还是赶紧离开吧，莫要误了正事。”

　　刘昱一脸无辜，什么是正事？和云儿在一起才是正事。

　　晃神间却见方雨霖已经无情地将门掩上了，甚至连窗子都关了个严实，无奈地笑了笑，认命地转身离开了。

　　自祭祖一事后，方雨霖又在府中度过了两天平静无波的日子，安宁得让她几乎忘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直到白芷自外面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我听李氏的大丫鬟说，李氏自祭祖那日之后，一连两日不吃不喝，现在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方雨霖闻言挑了挑眉，似乎对李氏千奇百怪的作死法子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在听到这消息时，她心中竟还生起了一种久违的快意。

　　于是平静地对白芷道：“先不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芷见小姐都发话了，也乖巧地点了点头，反正她十分坚信李氏无论耍什么花招，都不会是小姐的对手。

　　方雨霖坐到书桌前，从旁边的一摞书里抽出了一本，仔细翻阅着。

　　长长的发丝自耳边垂下，搭在腰后，清丽的面孔上神情沉寂却坦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娴静温柔。

　　就这样端正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个时辰，方雨霖终于觉得腰背有些酸痛，起身捶了捶肩膀，披了件薄料的丝绸外衣走了出去。

　　刚出悦园，便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朝这边走来。见到方雨霖，一下子站定，语气中满是焦急：“大小姐，夫人她……她似是要不行了……”

　　方雨霖神色一滞，道：“那还不去请大夫？”

　　“小姐，奴婢早已请过了，但每个都被夫人赶了出去。”小丫鬟声音里带着哭腔，进方府中伺候李氏真是她最大的不幸了。

　　正当方雨霖不知如何是好时，范毅正巧往这边走，打听了来龙去脉后，主动说道：“大小姐若是不介意，这件事便交由在下去办。”

　　方雨霖通过他组织祭祖一事，对他的能力已经有所确认，自然是值得信任的。便轻轻点了点头，嘱托他妥善处理此事。

　　方若风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并且回府之时总是湿漉漉的，有时只湿了一角，有时整个人都像从水中捞出来的般。

　　方雨霖不禁觉得诧异，以方若风的资质，总归不会这么多天仍没有一点长进。

　　于是这日在用完午膳后，方雨霖终于忍不住去找他打听情况。

　　清瘦的小少年正站在花园的凉亭里，背影极为修长。

　　方雨霖心感慨着小孩子长大了，加快了步子走到他身边。

　　“若风，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每次回来都如此狼狈？”方雨霖其实是有些想笑的，但看到方若风一脸寂然，终是没笑出来。

　　听到姐姐问话，小少年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姐姐，我差不多明白了，此前二皇子说我有天赋，分明就是哄我的，这几日下来，我并未觉得有长进。”

　　方雨霖听闻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二皇子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说你有天赋，那自然就是有的，走，姐姐带你去找他，让他亲自指导你。”

　　方若风一听也来了精神，拉着方雨霖的衣袖问道：“姐姐，二皇子那么忙，能有时间教我吗？”

　　方雨霖挑了挑眉，心中暗道：忙？忙也得给我教！谁让这家伙这几天都不来找她。

　　方雨霖让方若风先去泛舟地，自己则写了个字条绑到血鸽腿上，让它带给刘昱。

　　方若风迫不及待地往外跑，苏婷玉在后面忧心地喊着他：“少爷，您还未用膳呢！”

　　方若风却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中。

　　方雨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苏婷玉道：“你装些糕点之类的带过去，到时他饿了填填肚子。”

　　苏婷玉点了点头，马上去准备这事去了。

　　刘昱接到方雨霖的信，顿时喜笑颜开，其实他说有事，不过是回了宫中同那帮老狐狸周旋，同时帮刘禹批批奏折，在父皇面前刷些好感，他总不能纵容着刘漠明着暗着里给他使绊子。

　　于是特意换了身湖蓝色长袍，腰间束了条白玉带子。

　　这一身将他本就清俊的面容，衬得更带了几分儒雅温和。

　　到达泛舟地后，方雨霖早已等在那里。同她等在一处的，还有刘明和方若风。

　　刘昱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去，见到方雨霖便忍不住露出个花枝招展的笑容，得到了方雨霖无情的一个冷眼。

　　刘昱有些失落，下一刻便听见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传来：“昱哥哥。”

　　原来是他未来的小舅子。

　　刘昱重新挂上一副灿烂的笑脸，目光温和地望向了方若风。

　　方雨霖却是狠狠剐了一眼自家弟弟，在府中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可知道这臭小子叫的都是有些尊敬又疏离的“二皇子”，这下见人在跟前了，又摆出这一副乖巧样子。

　　方若风率先上了船，刘昱也紧随其后。

　　这次的船是刘昱安排的，大小和构造都是按着比赛来的。因此本以请了专人教的方若风，上了这艘船后又感到一阵陌生，底气不足地看向了刘昱，却见刘昱安抚地朝他点了点头，心中稍稍放松了些。

　　方若风仔细打量了番，发现船虽然外观不同，但基本构造大同小异。不过比赛用的是没有顶盖的那种船，因此只能用桨驱使。

　　又回想到自己此前多次落水，最大的问题还是掌握不好平衡。于是这次行船他便格外小心。

　　刘昱站在船尾，他坐在船头，划着桨小心地将船朝河面正中渡去。

　　开始虽然船身仍有些晃悠，但刘昱及时在船尾调整平衡，方若风的压力便减轻许多，行船渐入佳境。

　　方雨霖在岸边看得欣慰，轻轻勾起唇角。刘明却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河正中那两人，似乎并不觉得眼下这局面值得欣喜。

　　果然见方若风在驶向河正中的一个小漩涡时，将船身弄得轻晃了下，这一晃却没能调整回来，一阵风过，船以惊人的速度侧翻入河中。

　　刘昱反应及时，足尖点着船底跃了起来。方若风却没有他的功力，随着侧翻的船落入水中。

　　方雨霖心中一紧，下意识攥住了衣角。

　　刘明却是不紧不慢地在岸边踱着步，悠然地看着热闹。

　　方雨霖几乎下意识就要跳进水中，被刘明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只见刘昱已经提着方若风的衣领将人从水中捞了出来，猛地朝岸边疾行而来。

　　刚将人放到地上，方雨霖便紧张地扑了过来，掏出块帕子擦去方若风脸上的水，焦急地问道：“若风，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方若风抹了把鬓侧湿漉漉的头发，轻咳了两声，摇了摇头：“姐姐，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下一刻，便又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如今这样样子，到时候比赛一定会拖后腿的。”

　　方雨霖连忙安慰道：“若风，你别急，离比赛不是还是段日子，加紧练习一定来得及。”

　　刘昱也温声开口道：“你姐姐说得对，你现在基本技能已经掌握了，就是控制不好平衡，往后注意便是了。”

　　这边一个两个的都在安慰方若风，刘明站在一旁却忍不住轻笑了声，调侃道：“阿昱说你很有天赋，我方才一看，也不过如此嘛，小公子怕不是将他宽慰你的话当真了吧？”

　　方若风听闻此言，脸倏地红了。只觉自己被人说中了心事，十分羞恼，迅速起身举拳便朝刘明打去。

　　刘明显然没料到他这一举动，幸好刘昱反应及时，将他拉到了旁边，却还是感觉到那个小孩子的强劲的拳风贴着衣襟擦过，让他一阵头皮发麻。

　　方若风见一拳打空，又气恼地向前闪了几步，更快地出拳朝他砸来。

　　方雨霖大惊：“若风，不得无礼！”

　　但小少年的脾气一上来，哪儿轻易就收得住的。别说他要打的这位是大皇子，就算皇帝站在跟前，将他惹恼了八成也会挨上两下子。

　　刘昱这次倒是不拦了，小孩子心中有火，就让他发泄出来好了。

　　刘明见刘昱突然撤离了他几米远，心中大惊，只好硬着头皮去迎方若风凌厉却杂乱的拳头。

　　虽然他不习武，但终归是个成年人，身高和力量都摆在那儿，对付一个小孩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又怕手不小心重了伤到他，因此他只是架着方若风伸到跟前的胳膊，使出五成力气同他周旋。

　　很快刘昱和刘明都发现，方若风虽然力量不足，但很会使巧劲，他能稳住自己，给自己喘息的时间，接着这个空当蓄力，隔一段时间再打出满满当当带着十成力的一拳。

　　刘昱低声对方雨霖道：“若风倒是挺有学武的天赋。”

　　方雨霖听闻神色却没太大变动，甚至微微蹙了蹙眉。

　　方家几代下来都是文官，没有习武之人。而且她也觉得习武容易受伤，自然舍不得方若风吃苦。

　　刘昱察觉到方雨霖神情中细微的变化，紧接着解释道：“云儿，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让他习武，只是想到了教他几招基础的功法，能锻炼体力，对泛舟掌控平衡也有帮助。”

　　方雨霖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再次扫向一旁胶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却见他们已经打累了，正躺在草地上休息。

　　刘明微微喘着气，有些恼火地对刘昱道：“没良心，你大哥被打成这样，你也不帮忙。”

　　方若风则是一言不发地抬头看天，片刻后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本来衣裳就湿透了，方才在地上一趟，又沾了许多土，连着衣上的水和成了稀泥，整个人脏兮兮的。

　　但少年的脸色红润，双眼晶亮有神，全然没有因这一身衣服而黯然失色。

　　方若风朝方雨霖他们看去，却见刘昱朝自己勾了勾手，连忙起身小跑着过去。

　　方雨霖虽然看不下去方若风这副样子，但掏出帕子后又觉这个一身泥的孩子实在无从下手，轻叹了口气，想着还是让他回家洗个澡清理一下。

　　刘昱将方若风叫到一旁，对他解释了几句，见方若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便开始教他一些基本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