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马,怎么分散地方四十万大军?就算你能分开,你就那么置军中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吗?”
“沙场自古便是如此,有血有泪才是战争。”
“你以为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不同意,今天你连这个帐门都走不出去。步天音,你在金碧可以有云长歌宠着你,但是在这里,你虽未主帅,但我却不能任你恣意妄为。”
一大清早,韦欢和步天音就在主帅帐中争吵,飞羽和书予在外面听着,前者面无异色,后者满脸汗颜。
突然,步天音撩开帘子,问道,“昨日韦副帅夸下海口没有做到,还损失了我军几员猛将,该如何处置?”
她问的自然是书予。
书予犹豫了一下,答道,“回主帅,应该打军棍……二十军棍。”
步天音冷笑,“才二十?”
书予汗颜,什么叫才二十?那二十下军棍可比普通的棍子厉害太多,一般习武不够十年的人都承受不住。
过了一会儿,步天音道,“那就二十下吧。飞羽你去看着,一下也不能少。副帅犯错,当与庶民同罪,韦副帅就做个表率,接受惩罚吧。”
书予一听就愣了,这仗还没打起来真格的,主帅却要先拿副帅开刀?
步天音见他踌躇,当下发令道,“敢在我面前徇私舞弊者,同罪。”
这下书予没辙了。
好在韦欢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跟他下去领罚了。
二十军棍,韦欢一声没有吭。
韦安查看好了粮草,回去时却发现自己的主子被打了,当下心疼不已,口不择言道,“这步家大小家真的是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这出来行军打仗本就是男人的事情,她来搀和什么乱……”
“原来我竟是在掺乱么。”步天音接下韦安的话,掀开帘子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瓶药。彼时韦欢已经脱了上衣,韦安在给他清洗背后的伤口。
韦安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听到,当下便给步天音赔礼道,“属下多嘴。”
步天音倒也没跟他计较,只说道:“人前不说的话人后也不要说。这次是我不跟你计较,下次换了别人,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有,”
韦安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还没有八秒钟,便又提了上来,步天音笑道:“以后在军队里要称呼我主帅,韦安,你先下去吧。”
韦安看了眼韦欢,他点了头,他这才向二人行礼下去。
步天音走到韦欢身后,看着他白皙的背上布满了一条条红痕,她问道,“副帅心里可有怨气?”
韦欢没有说话。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受到军法处置,以往他也曾行走在训练场上,从未输过,从未被打过,更从未让一个女人给赏了军棍。
步天音耸耸肩,笑道:“你就是有怨气也没有办法。”
她放下药瓶,拿起韦安洗道一半的手巾,拧干净了,缓缓给韦欢擦拭起伤口来,然后仔细上了药,用纱布包好,包纱布的时候她为了避免跟他有肢体接触,一直在绕着他身侧走,她身上的香气,传入了韦欢灵敏的鼻尖。
这香气,好熟悉。
韦欢低沉的眸色陡然一变,步天音给他包扎好以后,用剪子剪掉多余的纱布,韦欢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她一愣,翻腕一转,韦欢再度去擒她,却扯动了背山的伤口,他只好原地坐着,问她道,“云长歌来过?”
“他人在银月,怎么会来这里?”
“你身上的味道,是他的。”
虽然知道她不会说真话,但他这句话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就问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来过了,那么她身上的他的香气,该如何解释?
这种香气,他只闻到过一次,不知是不是平日里闻不到,总之不靠得很近是不容易发现的。
这种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种香料的香气,他只在云长歌身上闻到过一次,便记住了它的味道。大概因为独一无二,所以难以忘却。
经他一说,步天音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真的有云长歌的那种香气,她之前还以为是太过思念他有了错觉,不过云长歌说过,这种香气得靠近了才能闻到,那么谁能告诉他韦欢是怎么知道的?
脑筋一转,步天音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韦欢不会曾经试图对云长歌霸王硬上弓吧……
韦欢没有注意到步天音看着自己眼神中那种微妙的变化,步天音更没有打算回答他无理取闹的问题。她靠在韦欢面前的桌子上,淡淡道:“我这里有一个叫诸葛亮的谋士,以后军中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同他商量,见他如见我。”
韦欢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只是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他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你又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管不到。”步天音诡异一笑,继续说道:“你只需好好配合诸葛先生就可以,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个大营不被夜帝灭掉,然后等我拿了休战文书回来。”
“休战文书?”韦欢讶异道,“你去拿?你打算去哪里拿?”
“哪儿这么多问题啊。”步天音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对他道,“你要做的就是稳固军心,然后配合我的诸葛先生,如果你以后不想与我为敌的话就要配合我,不然我有另外的办法对付你,只是以后大家再见面怕是都不好打招呼了。”
韦欢道,“威胁我?”
“也不算吧。”步天音勾唇慵懒一笑,轻轻的说着威胁的话,“只是如果你不配合,后果自负。”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轻描淡写,威胁性十足。
“你要威胁韦欢,也要懂得韦欢并不是个会给人面子的人,我……”韦欢说话便要站起来,只是他试着站了一下,便再也起不来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步天音,淡淡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声音更加冰冷:“你在药里加了什么?”
步天音不以为然的悠悠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轻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药里还能加什么,当然是加药了。”
只不过她的药是云长歌给的,大概能让韦欢这样的高手,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步天音已经起身向外走去,韦欢深知自己阻挡不住她。好像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能够将她前进的步伐拦下。
这一刻他忽然很嫉妒云长歌,过去他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只是如今,他希望能够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银月的云长歌。
纵使他们看起来是这样的般配。
“等下。”
韦欢还是开了口。
步天音停下来,等他继续说完。
几秒钟后,韦欢淡淡道:“万事小心。你的那位诸葛先生,我会尽量让他活到你回来。”
步天音忍不住一笑,大步向外走去,笑语声传来:“你一定会让他活到我回来的。”
回到主帐,便见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长相算不上好看,却也不难看,步天音愣了一下,才笑道:“妹夫。”
此人正是易容过后的北堂翎。
他之前对步天音一直心存小小的意见,就是她想收他为已用,还偏偏使了小手段,他心里要说一点不厌恶她是不可能的。可就是她救了自己的命,北堂世家已经没落,再无一丝翻身的机会,几十年后,史书上也不过一笔盖过北堂世家的罪恶。而他呢,他如今活得好好的,娶了小婵,逢年过节还能去爹和弟弟的坟前上柱香,还有机会发挥自己被困多年的雄才伟略。
北堂翎并不知道从北堂府到牢中路上救他的人是云长歌,他一直以为是她步天音。他之前对她的全部意见,早已烟消云散。相反的,他竟然心中有了一丝敬佩。
自古,谁说女子不如男?
步天音,当今一奇女子也。
偏偏她这么聪明还如此顽皮,北堂翎反映了好一阵,才道:“表姐?”
步天音也笑道:“算了,还是喊我小步吧。”
明明比她大的人,要喊她表姐多折煞她。
沙盘上,步天音言简意赅、有条不紊的布军,把自己所知的尽数告诉北堂翎。她如今已经给了他新的身份,他外出与人见面时可以使用这张“诸葛亮”的脸,声音也因为服药而改变,他在家中就可以自由恢复自己的面容。诸葛亮这个名字是步天音想出来的,她希望北堂翎能够像诸葛亮一样,指点千军,挥斥方遒。他这么多年怀才不遇,如今总算能够大展宏图。只是……
步天音眉间一皱,问道:“你的身体,当真无碍?”
北堂翎道:“早已无大碍。”
步天音看着他好半晌,一言不发,他以为自己脸上的易容有些不对劲了,她才狡黠的笑道:“妹夫这是有什么喜事了?”
北堂翎听了一笑,“看出来了?”
“易容都盖不住你情不自禁弯起来的唇角。”
“小婵有孕了。”北堂翎缓缓道。
步天音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来通知我一声?”
北堂翎道:“我也是出发前才知道的,也是因此才耽误了时间。”
步天音思忖道:“你若早跟我说,我便不让你出来了,你该多陪陪小婵。”
北堂翎笑着摇了摇头,叹气道:“正是她催我快些出来,一听是你有事找我,恨不得立刻把我扫地出门。”
步天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北堂翎道:“她感激你,为她做的一切。她说,若这世间有一个女子能让她佩服如斯,也便只有你了。”
“我做的事情也不尽是为她。”步天音如实说道,她又不是圣母白莲花,没必要做对自己没有一点用的事情。人都是自私的,她也如此。只不过她的自私,要建立在不伤害别人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