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房间稍作歇息后,宁悦便匆匆回到厨房为战龙准备晚饭,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已是暮色低垂,宁悦端着放有香喷喷饭菜的托盘,满心欢喜地来到战龙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房里立即传来战龙低沉的声音。
闻言,宁悦把托盘上的饭菜再次审视了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来,缓步走了进去。
“有劳宁姑娘了。”看到映在帘帐上的宁悦的身影,战龙不免心生惆怅,只是孤傲如他容不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人敞露心中所思所想,于是他定了定神,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听出战龙的话中透露出疏离之意,宁悦的心像被针刺一般苦不堪言。她默默地把饭菜一一端放到桌上后,细声说了一句:“大当家慢用,过会儿我再给你送药来。”便就垂头丧气地离去了。
待她再度来时,饭桌前已围满了人。原来,经由手下的通风报信,沈一刀获悉战龙摔倒于门前的事,当即带着几个心腹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前来探视,不想战龙并未对下药一事兴师问罪,反倒是一脸平和地接受他们的嘘寒问暖。沈一刀见其终于回心转意,甚是高兴,急忙命人去城内最有名的菜馆得月楼给战龙买美味佳肴,到了用膳时分还叫上几个分舵主一同作陪,为的就是要让战龙吃得舒心。
“宁姑娘,来得正好,赶紧坐下来尝尝吧,这些都是得月楼的招牌菜,味道不错。”说完,沈一刀向身旁一人瞥了一眼,那人连忙起身让出座位。
本想领受沈一刀的美意,却发觉桌上自己所做的菜纹丝未动,而其他菜却已被吃个精光,更有甚者,坐于主位的战龙一见自己便敛起了脸上的浅笑,变得目无表情,宁悦只好忧伤地摇了摇头,婉拒沈一刀的盛情。如今房内灯火通明,眼前的锦衣玉食显得分外耀眼,宁悦忽觉恍然大悟。我真傻,竟直至此时此刻才懂得,大当家和我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他是一方霸主,而我,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从前他所说的话不过是几句戏言,我却一直耿耿于怀,实在可笑……我做的饭菜他自然不会稀罕,旁的,更是如此……看着手中刚熬好的药,宁悦心中满是酸楚。
沈一刀察觉到宁悦神色有异,又见战龙故意转过头去不看宁悦,但觉迷惑不解。难道这顽石点头,并非宁姑娘的功劳?
见沈一刀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众人纷纷放下碗筷,屏息以待,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就在众人坐立不安、无所适从之际,给战龙下药的青年男子壮起胆来提议道:“宁姑娘是来给大当家送药的吧,要不我们就先退下吧,免得打扰了大当家服药。”
一听有脱身之机,众人皆欲应和,只是沈一刀未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
“说得极是,那战龙就劳烦宁姑娘费心照顾了。”沈一刀话音刚落,众人便争先恐后地向战龙告辞。望着众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沈一刀露出睥睨之色。若不是他们对战龙如此忌惮,助长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气焰,而今他又怎会成了这般令人难以亲近的模样?难得他喜欢上宁姑娘这个重情重义、乖巧贤惠的好女子,断不能让他再任意妄为,把人家给吓跑。想到这里,沈一刀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从宁悦手中接过药碗,强行塞入战龙手中,以威吓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后,才挥袖而去。
宁悦被沈一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不留神,目光便跟随着药碗的转移落到了战龙身上。与宁悦下午所见截然不同,只见身披锦袄的战龙安稳地坐于花梨木制的太师椅上,脚上盖有绣着金线的毯子,束起的长发干净利落,俊朗的面容在温和的烛光照耀下,平添了几分静谧。此时的战龙看上去更像是个体弱多病、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而不似失意潦倒的山寨大当家。
“药我喝过了,宁姑娘请回吧。”战龙皱着眉头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后,低声地说道。
听到战龙的声音,宁悦回过神来说道:“还有外用的药,大当家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宁悦捧着装有黑乎乎药液的木盆回到房里。她把它放在战龙脚下后,便蹲下身来拿出手帕准备像昨日那般给战龙擦拭双脚。
可是战龙又岂肯让她再看自己这双形同枯槁的脚一眼。“不劳宁姑娘。”说完,战龙伸过手去想要把浸在盆中的手帕夺过来,不料里面的药液居然如同烈火般灼热烧烫,让他不由自主迅速把手从其中抽离。
“这药放凉了我再用,宁姑娘的手不宜沾水,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战龙看着漂浮在药液上、被染成褐色的手帕,无奈地说道。
“药是趁热用才好,大当家快把脚浸在盆里吧,我给你擦药。”宁悦把沾有药液的手帕拿在手中,若无其事地说道。
战龙见状心生不解,难道是因为我的伤,所以碰不得这药?他定眼看着宁悦问道:“不烫么?”
“不烫……”察觉到战龙正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宁悦不禁有些胆怯,回答起来格外含糊不清。
战龙将信将疑地把宁悦此前受伤的手拉起来细看,发现她的手不仅被灼伤得呈赤红色,其上还有一块块青紫相间的瘀斑。宁悦想要以衣袖遮掩,但已来不及,双手的惨状早已被战龙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乱成一团,故也想不到辩解之辞,只好默不吭声地蹲在原地,听天由命。为何我先前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变成了这样……她曾说过要精研刺绣技艺,若是因此不能再执针线,该如何是好?为了我,值得吗?够了,她为我做的,足够了……从此我们互不相欠……放她走吧……
“你走吧。”战龙松开宁悦的手,低垂的眸子幽暗无光,犹如无底深渊。
宁悦不敢违逆他的意思,细声叮咛了一句后,便就流着泪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