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明媚,凉风飒爽,空气清新怡人,宁雪早已梳妆打扮一番,换上一套嫣红色长裙纱衣,腰间仍系着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配上金线垂坠,站在桃花树下静静地等待着。安瑞祥如约而至,今日他穿上了浅蓝色的长褂,一改平日干练的形象,此时却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雪儿……”安瑞祥拉着宁雪的双手,细细端详眼前的依人。
“我今天好看吗?因为要跟祥哥哥出外游玩,所以特意打扮一番。”宁雪轻挑大眼,看了看身前高大威武的郎君,心中的甜蜜流露于嘴上的笑意之中。
“好看……当然好看……”安瑞祥定了定神,见宁雪身后跟着宁悦,便温和地微笑着说:“小悦啊,今日有我来照护你家二小姐,你就不必挂心了……”
宁悦自然懂得大少爷近年长期在外征战沙场,难得与二小姐出外游玩,自是希望二人独处,不想有人在旁打扰。其实于她而言亦是好事,这样她便能留在家中,悠闲地做些针线活。
“小悦明白了,大少爷二小姐事事小心。”宁悦向二人躬了躬身。
“那我们先走了,小悦,那我的新衣服就有劳你咯。”宁雪兴高采烈地向宁悦眨了眨眼,便轻快地随安瑞祥一同离去。
“总算只有我们二人了。”
宁悦熟知这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祺大哥……”
安瑞祺从庭院门外飘然而至,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褂上系有水色的缎质腰带,给人清爽的感觉。“悦儿为何愁眉深锁?”见宁悦眉头微蹙,心生怜惜,伸手轻抚,想要消除那份忧愁。
“祺大哥……你为何不去向二小姐表明心意呢?”从前,这是宁悦从不敢触碰的话题,她不想看到安瑞祺落寞的神情,苦涩的笑容,但经过昨夜的思量,想到自己在尚书府的时日已不多,希望自己能为眼前的人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故今日鼓起勇气,拾起这个尘封许久的心结。
安瑞祺愣了一下,眼中异样的光辉一闪而过,他轻轻地放下手,低头垂睑,轻叹了一声,“悦儿,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有共识,但为何如今要旧事重提呢?”
眼前这个水灵的少女实在让自己琢磨不透,三年以来的相处,本以为她应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意,却不想此刻竟又急着把自己推开。
父亲与尚书大人同为朝中重臣,虽政见不尽相同,但二人皆是忠义之辈,两人早已有意联姻以便建立关系,无奈尚书大人独女尚年幼,故而耽搁。然父亲却希望我们兄弟两人时常到尚书府,好与尚书大人千金联络感情。
三年前随父兄初次拜会尚书府。在庭院里,我们两人遇见了年方十三的宁雪。桃花雨纷纷飘落,一位肤如凝脂的小姑娘在树下嬉戏,身穿桃红色丝绸短裙的她瞬间吸引了我们兄弟两人的目光。年纪虽不大但已是一亭亭玉立的小美人。清脆如铃的声音扰乱了我们的心。回神后方发现大哥已深深地坠入那片桃红……
大哥他从来就是父母亲的骄傲。自小便被师傅称赞是武学奇才,十五岁起便随父亲驰骋战场,战功赫赫。但父母亲对大哥的偏爱却并不是因为他是长子,也不是因为他的天赋异禀,而是一些莫名的原因,而这一切,我早已了然于心。
我们两人皆已到适婚年龄,本来将来无论是谁与宁雪共结连理都是一桩美事,但看到大哥那毫不掩饰的心意,想到父母亲对他的偏爱,我便知那人不会是我……
但宁雪最先注意到的是我,比起大哥的干练威武,她似乎更喜欢听我吹奏长笛,让我教导她琴棋诗书。我确对她有喜爱之情,而她也喜欢粘着我,最重要的是,她是大哥唯一求而不得而我却得到的人……本以为我与她能就此走下去,不料随着她年纪渐长,慢慢发现大哥的优秀,开始在我们之间摇摆不定。
认识宁雪后的几天,我偶尔踱步至庭院,发现角落里有个与宁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水灵灵的乌黑的大圆眼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刺绣。小姑娘比宁雪娇小一些,雪白水润的小脸上并无宁雪般的红润,她穿的是素色的合身的布裙,既不是丫鬟的打扮,也没有千金小姐的装束。出于一丝好奇,我走上前去,不料竟惊到了她,手中的针轻轻扎进了她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
“实在是对不起。”我慌忙抓起她受伤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吮了一下。“记得我娘往日扎到手指,都是这样做的,现在没事了。”我向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希望她不要怪我吓到她。
“……谢谢……”小姑娘腼腆地回以我一个微笑,脸上泛起了绯红。
当她抬起头那一刻,我方看清眼前的人,漆黑如水的长发,白皙的肌肤,大眼樱唇,十足的美人坯子,十分可爱,胸前不禁有一丝跃动。
放开的她手,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手中精致的刺绣,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绣娘越发好奇:“姑娘你在绣什么呢?”
宁悦把手中的刺绣递了上去:“是桃花,给二小姐做衣裙用的。”见面前如此俊美之人眼中露出赞叹之情,宁悦不禁有些自豪。
“你唤她为二小姐,但我看你的打扮并不像寻常家仆。”轻轻抚摸了那精细的刺绣后便递回给她,等待她的回应。
“我……我是个丫鬟,但跟别的丫鬟些点不同……”
“是如何不同呢?”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甚是可爱,我露出久违的舒心一笑,虽想继续捉弄她,但终究因她窘迫的摸样而不忍心。
“至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宁悦。”她抬头正视了我一下,然后又急忙低头。
“宁悦……宁悦姑娘好,我叫安瑞祺……”姓宁……是巧合还是……
在频繁地出入尚书府的过程中,我经常能遇见她在庭院中安静地刺绣。起先她可能是过于青涩,不敢与我搭话,而我也只是静静地在她身旁坐着,偶尔拿起长笛吹奏一曲,心中尽是舒坦。后来,她渐渐与我熟悉,直至如今,我们已是无话不谈。她告诉我她的身世,我告诉她我与父兄、宁雪间的境况。不知从何时起,她在我的心中已悄悄扎根。
我知道她的悲苦,知道她的善良,知道从前她纵然受宁雪的处处刁难,却从未对她同父异母的胞姐有过一丝怨怼,仍然尽心尽力地为她缝制衣服,成就她的美名。比起她,我所经历的又算得了什么。我那苦闷的心似乎豁然开朗。我突然明白到自己对宁雪的感情不过是争强好胜之心作祟,自己对大哥的那一丝嫉妒终敌不过多年来建立的深厚的兄弟之情。既然大哥钟情于她,而她在我们二人间又如此难以抉择,我何不成人之美!
后来,我有意疏远宁雪,而她似乎对此并不介怀,毕竟她两难的抉择终因我的疏远而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