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沈一刀之命,守卫把宁风带到斗虎的帐外等候,良久,见十数名打扮各异的彪形大汉鱼贯而出,守卫方才入内替其通传。宁风谢过守卫后便信步走进帐内,刚一踏入其中,却发现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坐于主位,正以古怪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
宁风不免有些疑惑,踌躇片刻后走上前去拱手道:“工部侍郎宁风见过二当家。”
斗虎收起直视的目光,故作镇静地问道:“宁大人大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宁风微微一笑,谦恭地说道:“宁某有一事想向大当家请教,不知二当家可否代为引见?”
“战龙?他……他暂不便见客……”斗虎支支吾吾地回道。
宁风回想起先前沈一刀提及战龙时那副惆怅的样子,心知其中定有蹊跷,只是他们不愿明言,他也不好多问,于是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宁某就不强求了,但此事关系韩兄,还望二当家不吝赐教。”
“韩飞?”斗虎瞪大眼睛看着宁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正是,敢问二当家可知韩兄祖籍何地?”宁风敛起笑意,一脸认真地问道。
斗虎听后松了一口气,神情稍稍缓和下来,回道:“不知。韩飞为人阴沉,鲜有与人谈及自己的身世。他之所以能在青峰山脚长住多年,还是倚仗战龙为其作保。不过,说来奇怪,且不论六年前的青峰山下荒芜一片,就是其地势低洼,每逢大雨定会积水一则,便断不是适宜久居之地。然而自他落户之后,来这里建房的人竟陆陆续续增多,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如今的青峰村。”
“大当家愿为韩兄作保,想必两人关系匪浅……”宁风喃喃自语道。
“此话不假,战龙生性孤僻,如非得已是绝不会管这等闲事的。可这两人非但称不上是交情深厚,反倒是毫不掩饰对另一人所抱持的轻视之情。战龙对韩飞总是嗤之以鼻,而韩飞一听到有关战龙的事也少不了冷嘲热讽几句。”斗虎漫不经心地说道。
宁风大为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那大当家究竟为何任凭韩兄定居于青峰山寨要害之地呢?”
“据战龙称韩飞深受他的一位故人器重,因而绝不会做出对山寨不利之事……如今看来,倒也未必,此次山寨遭遇变故,为首的乃是青峰村中的几个村民,若不是开了韩飞这样的先例,青峰山下本不会有青峰村,更不用说每逢洪涝之时村民们要到山寨中避灾,让叛徒们有机可趁。”说完,斗虎哼了一声,很是不快。
宁风沉默半响后回道:“二当家所言甚是,实不相瞒,昨日先锋营擒获数名越国将领,宁某见当中一人与韩兄十分相似,只是那人满面是血,头发散乱,故宁某不敢妄下定论。本想到战俘营中询问一二以便确认那人身份,无奈守卫森严,终不得见,于是只好来向大当家打听……”
斗虎听了宁风的话,惊愕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心神不宁地说道:“他怎会是越国的将领……不会的……他不过是个寻常商人罢了……”
宁风叹了一声,回道:“不是自然最好,就怕万一……那便令人为难了……”
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从上空飘落,还没到傍晚,大路上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冰雪,一辆朴素的马车在路上艰难地行驶着,车轮不时因深陷积雪当中而动弹不得,马匹不胜重负,此时,除了借助人力把车轮推出凹陷外别无解困之法。安瑞祺一再坚持让宁悦和笑颜安坐车中,自己则与影卫队首领下马一同运功使力助马车脱离禁锢,如此数回后,安瑞祺不仅鞋袜尽湿,还因内力不自守而头风之疾复发。可眼看天色渐暗,愈发寒冷,但离青峰村还有一段路程,安瑞祺不敢有半刻停歇,只好背靠着马车的扶栏,抿着嘴,忍着头痛,继续驱车前行。在月上梢头前,马车终于抵达青峰村,远望湖边篝火通明,安瑞祺舒了一口气,策马朝山寨营帐的聚集地行去。安瑞祺向守卫报上名号后,马车当即得以进入营内,刚一停稳,便见斗虎跑过来迎接,随后,宁风也面带微笑快步走来。安瑞祺用披风把宁悦裹得严严实实,抱入营帐后,方才在影卫队的首领催促下前去换下湿冷的衣物。斗虎见后意欲仿效,却被笑颜瞪了一眼,惟有脱下外衣,战战兢兢地覆在她身上以遮挡盘旋而下的大雪。
待两人喝过热汤,稍事休息后,宁风便开始向两人道出自己急于前来此处的缘由,寄望笑颜能澄清误会,打消自己的疑虑,可事与愿违,笑颜对韩飞也是知之甚少。“姐夫是商人,姐姐还在世的时候,姐夫每年会去京城一两次,姐姐不在后就变得频繁些,余下的时间都在青峰村里陪着我们,又怎么会跟越国扯上关系呢?”笑颜如坠梦里,慌慌张张地回道。
京城?宁风猛地一惊,先前他曾以为,楚魏越三国大军进犯、安大元帅行军受阻以及青峰山寨生变接踵而至不过是巧合,即便是早有预谋,也只是意在击溃安家军,如今回想起来,兴许这一桩桩不过是声东击西之策。若此事果真涉及京城中人,皇城之内恐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越想越害怕的笑颜,紧紧攥着宁悦衣袖,呜咽着问道:“悦儿姐姐……姐夫要真是越国将领……那该如何是好……”
“韩大哥无论是宋国人还是越国人,都是你的姐夫,我的救命恩人,他有难,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宁悦握住笑颜的手,温和而坚定地回道。
笑颜听后稍稍缓下心来,泪水不住地滑落。
“小悦,此事关系重大,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宁风连忙劝道。
斗虎听了宁风的话后,顿时皱起眉头,讥讽道:“想不到宁大人竟是这样冷漠之人,那韩飞纵然有千百般不是,但对笑颜和宁姑娘却是极好,若他有个闪失,笑颜和宁姑娘也定会难过不已,就冲着这一点,我斗虎便会竭尽全力,保他周全。”
“二当家莫急,请听宁某一言,韩兄若只是越国的百姓,宁某必会奋不顾身将其救下,可他若真为带兵犯我大宋的越国将领,替他求情,无疑是通敌叛国,论罪当诛。忠义两难全,还请三位三思。”宁风语重心长地说道。
“青峰山寨从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皇帝想要降罪于我也要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斗虎怒气冲冲地往木几上一拍,发出巨大的响声。
宁风见斗虎冥顽不灵,只好转而劝宁悦道:“小悦,你应当知晓,落入安家军手中的战俘便再无逃脱可能。安大元帅对劫囚之人素来都是杀无赦,你难道忍心让二当家和山寨中的兄弟白白送命么?”
笑颜听后哭得更伤心,她也不是不明白要救韩飞困难重重,但凡她还有别的选择,她断不会让宁悦插手这样危险之事,可如今她确实无计可施,能依仗的也只有宁悦和斗虎了……宁悦看着被逼入绝境的笑颜无助地哭泣着,心中隐隐作痛。她又何尝不知,以青峰山寨之力对抗安家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而参与其中的自己也会累及宁府上下,可韩飞他是笑颜、韩越、颜爷爷的至亲,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囹圄甚至被处死?
正当众人缄默不语之际,安瑞祺缓缓走入帐内,一脸从容地说道:“此事就交由我来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