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皇帝问话宫女,后一日,皇帝就叫来了御林军统领李诞将军继续问话。
李诞与皇帝的年龄相仿,乃是将门之后,只见他一双眸子坚毅,面相沉稳,当初秦王在世时,就是御林军统帅。
摒退了左右宫女太监,只剩皇帝和李诞二人在御书房。
行完礼,李诞问道:“不知皇上叫末将来有何吩咐?”
“朕今日叫你来,并没有重要的事吩咐你。”他缓缓道,“只是朕想到往日的时光,想叫你一起来缅怀故人。”
“故人已去,请皇上节哀。”李诞安慰道。想起皇太后的死,对皇上来说想必是不小的打击,若有良知之人,也都为此事有些扼腕。
“朕想起,昔日,同皇兄几人一起打猎,喝酒,好不畅快,可今日,想喝酒,却再无人陪伴。”他的语气神伤。
李诞微微有些吃惊,他偷偷抬眼看了眼皇帝,见他表情很是落寞。
“朕不光怀念太后,朕的几位兄长,也是死的不值得。”他似是自言自语,“想当初,朕与秦王私交甚好,走时,他还嘱咐朕医好了毒,要第一个写信告诉他。却没料,朕治好毒回京,只见到他最后一面……”
秦王,随着皇帝提起这个称谓,李诞也不免有些动容,见皇帝情真意切,内心也跟着伤感起来。
“朕知你虽名为秦王所属,但与秦王私下也是兄弟相称,秦王多次在朕面前提起过你,赞你乃是忠君之后,将中良材。”刘煜语气真诚。
“末将有愧,未能护得秦王安全。”李诞的语气带着些哽咽。
“御林军在夺位混战中也有大量的死伤,朕也是知晓的,这怪不得你。”他安慰李诞道。
“皇上,您与秦王是亲兄弟,又气味相投,应知秦王绝没有夺位之心,这其中,这其中……”李诞跪下来,情绪有些激动。
“这其中,必有隐情!”刘煜替他说了下半句话。
“末将听闻,皇上登基之日,并未因忌讳和宰相等人的干扰去看了秦王。皇上重情,末将和天下人皆知,还望皇上能查清其中真相,能还他一个清白之名,想必秦王九泉之下也能含笑。”
皇帝刘煜走过去,扶起他,道:“朕何尝不想,只是宰相等人势力盘根错节,朕初登基,尚且自身难保,又怎能……”他轻轻喟叹了一声。
“皇上,您身上佩戴之玉佩,若末将没看错,乃是秦王生前之所属。”他看见皇上腰间佩着一块玉,甚是眼熟。
“不错,”皇帝肯定道,“正是秦王遗物,朕想随身佩戴,时时提醒朕,秦王生前最后嘱咐朕要做好皇帝……”
李诞心有戚戚焉,不禁眼角有些湿润。
“朕惭愧,朕尚无势力抗衡宰相等人,朕没有做好皇帝……”
李诞这时下跪道:“宰相等人,自当要收拾。皇上若不嫌弃,李诞代二十万御林军愿为皇上效力,无论是打头阵还是断后方,末将听凭调遣。”虽说臣子效忠皇上乃是应当,但之前的被动态度与此时的表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些话,相当于告诉皇帝,李诞选择了皇帝,而不是宰相。
“有你的话,朕心甚慰!”他扶李诞起来,“现在还未到打仗的时机,你也看到,一味互相残杀,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对付宰相等人,朕尚需谋划,绝不能叫你们轻易去送死。”
李诞点头。
“只有一事,现下就需要你去办。”皇帝肃言道。
“皇上尽管吩咐!”李诞一抱拳道。
“尽快找出宰相等人在朕宫中安插的内线。只不动声色的调遣他们去一些闲职,切记,勿打草惊蛇。”
“是,末将遵命。”他回答的铿锵有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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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拎着小包袱,畏子馨跟着小太监穿过长长的甬巷,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前,斗檐拱梁上的彩绘早已失去了颜色。
远处宫殿的飞檐上,一只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畏子馨不由得跟紧了小太监。
走进宫殿,一阵穿堂冷风袭来,宫殿内的陈设破败凌乱不堪,灰尘覆盖在桌椅上,梁上一块破帷幔随风任意飘荡。
屋子里人迹寥寥,偶见几个妃嫔模样的年老女子,也是披头散发,死气沉沉。
“皇上……皇上……您不要臣妾了吗?您不要臣妾了吗?”一个鬓角有些斑白的女子坐在大厅内的椅子上,兀自絮絮叨叨说着,畏子馨看她眼神空洞,容貌十分清瘦,但看得出年轻时应是个貌美女子,只是现在,似乎精神不大正常。
来到一处偏房,小太监止住了脚步,回转身对畏子馨道:“你就住在这儿吧,以后这些人饮食起居都由你负责。”
“是”她又疑惑道:“能劳驾公公告之,这里的宫女就我一个吗?以前这里没有……”
小太监皱了皱眉,不待她问完,回道:“以前服侍的宫女受不了这里的清苦,抑郁投井了……”本不想告诉她这些,奈何她自己问起。
“哦。谢公公。”畏子馨不觉背脊一凉。
“你收拾收拾吧,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待久了。
“恭送公公!”她福身行礼。
待送走了小太监,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整理完,坐在床铺的一角。
“哎……”畏子馨叹了口气,这下该如何是好,她要如何在这挨过这几年时间?
且罢且罢,既来之则安之,想那么多亦是无用,还是开始干活吧。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屋外的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她将这些妃嫔们都一一请出去晒太阳,她独自一人在屋内忙活起来。
她换上了一身旧衣裳,用布块包裹住头发,绑了一个拂尘在细竹竿上,开始清扫屋梁上、窗户上的灰尘和蜘蛛网。
干完这些,又开始抹桌椅、清洗帷幔。
待到中午,她已累的直不起腰来。不过看着逐渐干净整洁的宫殿,她的心情瞬间也变得明媚起来。
这时御膳房送饭菜过来,她打开看,都是些残羹冷炙。不由得皱眉,这大冷天,冷食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冷宫里又没有炭火温饭,她不禁想,这些被废黜掉的妃嫔们平日过的是如何清寒贫苦。
干脆就在外面太阳地里吃吧,这样恐怕还暖和一些。吃完,再让大家在太阳地里散散步,消消食,这样恐怕身体易受些。
说干就干,她搬不动桌子,便搬了椅子出来,在避风的太阳底下摆成一排,将食盒一一摆在椅子上,就请了这些妃嫔们一起来吃。
吃完,她又督促她们在太阳底下走走,这些妃嫔平日虽无什么生气,但大都还比较好说话,畏子馨温言软语,连催带促的,大家还都按照她的话去做了。
其中一个穿黄衣的年轻些的妃嫔走着走着,打了个嗝,不禁道:“今日吃完怎得不腹中难受了?”
“还真是。”另一个妃嫔附和道。
“我也是……”
“身子还暖洋洋的……”
畏子馨一边蹲着给那位神智有些不清楚的妃嫔喂饭,一边微笑着看着这些妃嫔们彷佛活了一般,在那里聊着天说着话。
这时,畏子馨看见庭院里的假山巨石之上,躺着一个身形较小的人,远看似是个小太监,神态悠闲,正翘着二郎腿,在那晒太阳。
她来这里这么半天,却不曾见过这个小太监。
“小七,快下来,危险!”这时被喂着饭的神智不太清楚的妃嫔突然上前几步,大声嚷道。
“是呀,快下来!”其余妃嫔也都跟着喊他下来。
小七,想必是这个小太监的名字了。
众人叫他,他非但不下来,还翻了个身,面朝另一面继续悠闲的晒太阳了。
“你,你再不下来,看我,看我……不抓你下来”神智不太清楚的妃嫔这就攀着石头往上爬。
“哎,烦人!”只听小太监轻啐一声。便三下两下麻利的下了假山。
畏子馨站起来,发觉这小太监约莫到她肩膀那么高,大概十多岁的样子。有些瘦小,整个人看着眉清目秀,尤其两只眼睛很亮,却透着股拧劲。
“你是哪里的小太监?”畏子馨含笑问。
“我一直在这里。”他嘟囔了一句。
“你没有事情做么?怎么会跑到假山上?”她的语气并没有责备之意。
“你现在做的正是我平日做的。”他的眼睛瞟向畏子馨手里的碗。
“哦,你是负责照顾这里妃嫔的吗?”她看着这个的小男孩,心内不由得想起了她那个弟弟畏子腾,子腾比他大些,但是一样的鬼灵精。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有些不耐烦道。
碰了个钉子,畏子馨也不与他计较,只笑而不语。
这时,小太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粗鲁,有些尴尬的低着头,用脚撵着地上的土。
这时,复又坐回椅子上神智不大清醒的妃嫔已经吃完了碗里饭,畏子馨拿着碗,笑着对小太监道:“可否麻烦公公帮个忙,扶这位娘娘去走走路,消消食?”
他不做声,只上前来,扶起那位妃嫔的胳膊,慢慢朝着洒满阳光的有些破败的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