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去了,宰相赵普渊以及那些朝臣们并没有再做太过分的事情。即便有些过分的事情,刘煜也当作没有看见。处理完皇太后的后事,刘煜总是会想起那天晚上,一个掌灯的小宫女对他说的话。因着当时醉酒的关系,他现在甚至有些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他的后宫,真的有这样一位小宫女吗?
鬼使神差般的,刘煜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借故支开了随侍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又来到御花园里的那个凉亭。
冬天的寒风冷飕飕的刮着,把人的心似乎都刮的颤巍巍的。她今天会如期来吗?
畏子馨心内哀叹,这样的日子,本可以跟其他宫女们一样,窝在舒服的床上睡觉。到底是谁把她罚做掌灯的宫女,而前几日却还要好言安慰他,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宽宏大量了。
提着灯笼,把一块长长的厚布块当作围脖围住头脸的小宫女畏子馨正走在去御花园上灯的路上。
又来到那个凉亭,她把步子迈的细碎了些,生怕再收到惊吓。
风似乎更大了,她不禁缩了缩头,往前走,忽然,整个人似撞到了一堵墙,“哎哟!”她惨叫一声,手里的灯笼又掉到地上,一阵风来,火苗灭了。
是她!那个声音。皇帝听得出她的声音。撞进他怀里的身体是如此单薄,满头满脸裹着布,着实看不清容貌。
火苗灭的一刹那,畏子馨看见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人,这个人即使穿的不是龙袍,她也认得出,正是皇帝刘煜。
“奴婢,参见皇上,请皇上恕罪,刚才……奴婢,确实没看见……”她忙退几步跪了下来。
“前几日,朕在此醉了,碰见的是否是你?”他探寻的口气道。
她本想否认,可一想还是算了,反正他也看不见自己。
“是……奴婢”
“起来吧。”他的话听不出情绪,
“是”畏子馨小心翼翼的起来。
他几步走到了凉亭内,复又坐在上次的位置上。一切都好,只是有些黑……
畏子馨跟在后面,陪立在一旁。
静了一阵,突然,他开口问道:“你真的相信朕?”他的话显得如此的脆弱,此刻倒不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
“是”略显坚定的语气。
“朕曾经也相信过自己,可是,当朕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的时候……”他想,这个小宫女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皇上,若想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虎豹在猎食时,总要静静的躲在草丛里,只有到了最佳时机,才能一击即中,杀死猎物。而现在,皇上需要的只是静待时机。”
“你是说,朕还没有到最佳时机?”他叹了口气,当太后身陨的那一霎那,他真的很想跟宰相甚至群臣们杀个你死我活,即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但是,他知道,即便如此,他也报不了仇。他本就没有自己的势力,就连御林军,在面对宰相这一帮人时,也不一定会听他的差遣。喝醉酒的他,更想一醉了之,就这样做个糊涂皇帝吧。
但是,是这眼前的小宫女,使他重新燃起了斗志,激起了他的复仇的欲望。
“宰相虽然是三朝老臣,重权在握,威望甚高,但是他常年贪腐,鱼肉百姓,为人城府极深,唯利是图,终不会得人心。”她在云龙城内多年,但也并不是不知天下事,相反,云龙城的情报网却是这个国家最发达的。许多外人所不知的内幕,作为常年协助父亲打理情报网的畏子馨却是知道的。
“你到底是谁?”他略带震惊的声音响起。
“奴婢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奴婢的父亲曾在朝为官多年,只因得罪了宰相,被贬斥到地方为官。父亲常常教导奴婢: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她说的正是兰夏礼兰县令的遭遇。
“你如何确信朕是那个得道之人?”想他才当了不久的皇帝,想必她的父亲不会告诉她自己的愿望是守护这黎民百姓,做好皇帝。
糟糕!畏子馨心想这下该如何圆这话。总不能坦诚相告,以前就曾见过他吧。
“奴婢心内暗想,如若当今皇上是一个毫无志向只甘愿做傀儡的人,宰相又怎会大费周章为难皇上逼死太后?”
“你倒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刘煜赞她,却是严肃的语气。
“奴婢愚钝,冒犯了皇上,还望恕罪。以上这些话,若非皇上圣明,奴婢自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既为自己开了脱,又顺便拍了一圈彩虹屁,畏子馨不觉为自己说话的艺术所倾倒。
“哈哈……”难得,皇帝笑了,清润的男声没有了之前压抑的感觉,使她又想起了当初的明王刘煜。
“既然你执意不肯告诉朕你的姓名,那便罢了。今日已不早,你先退下吧”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嘈杂声越来越近,刘煜如此吩咐道。
“是”畏子馨赶紧趁机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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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做了下等宫女,畏子馨就搬离了秀女们所住的宫殿。当然也和秀女们住的宫殿不远。
因前一日思虑的有些多,睡的晚了些,因此早上管事点卯的时候,畏子馨还未到。
“兰馨儿”尖细的嗓音因得不到回答便又扯着嗓子喊了几遍:“兰馨儿!兰馨儿!”
“在,在”着急赶来的畏子馨一路小跑过来,正想归入队伍。
“等等……”管事太监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连声音都阴阳怪气的。
畏子馨马上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这棉袄的扣子,怎么系岔了?”
糟糕了,畏子馨心下暗叫不好,出门时慌张,竟把盘扣系岔了位。
只听管事太监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来人,将这奴婢的袄子脱了,在这罚站一个时辰。”说完便有宫女太监来脱了她外袄。
畏子馨差点昏厥过去,这大冷天,她自小身体又弱,这样一冻铁定一场大病,宫中又无熟悉的人照拂,她这小命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求管事太监饶过这次,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跪下来求饶。
“还有下次?!”管事太监的音上调了八度。
畏子馨咬紧了唇,她就不该求饶。这该死的太监!
“是谁还有下次?”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望,只见被一位宫女搀扶着的赵婕筠出现在此处。
“哦,是赵采女!”管事太监立马上前行礼,脸上堆满了笑。“赵采女怎么一早来我这里了?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去御膳房回来,路过此地。正巧碰见你在惩罚这个小婢女。”她打量了一下正在瑟瑟发抖的畏子馨,似是好奇问道:“她犯了何事?”
“这小宫女,早上点卯迟到不说,还衣冠不整,系错了扣子,有失仪容”。
“哦”,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道“点卯偶有迟到,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既然迟到,慌张之下,系错了扣子,也属人之常情。”她明显的在为畏子馨开脱,又望了眼已经有些打哆嗦的畏子馨道:“这样,是不是罚的过重了些?”
“是是,采女教训的是。”管事太监深知赵婕筠不单是采女那么简单,更是当今宰相之女。她说的话,自然是有份量的。
“来人,把衣服还给她。”管事太监吩咐。
“是”
“谢,谢赵采女。”冻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畏子馨拿起衣服赶忙穿起来,她冻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管事太监这时识趣的离开了。
好不容易才穿上,当一股暖流复又流遍身体,畏子馨心里感激的同时,也更好奇赵采女为何要救她。
“你我同期采女进宫,自然要互相照应些”。似是为她释疑,赵婕筠缓缓道。
她自己本不愿意进宫,知道兰馨儿对进宫之事也不上心,心中自然是有些亲近。
畏子馨知道她的父亲不善,却没想到宰相之女却救了自己。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她,只微低着头没有作声。
“你叫兰馨儿,对吗?以后若有为难之事,来秀女宫来找我即可。”现下虽然做了采女,却是没有资格拥有单独的宫殿,只在秀女宫单独给赵婕筠辟了一间院落给她。
“是,谢谢赵采女!”畏子馨福身谢她。
旁边的宫女不由得白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这般不识好歹,一个下等宫女,非但不下跪谢恩,还摆出这副姿态……哼……”鄙夷的口气显而易见。
“不得无礼!”赵婕筠阻止了小宫女的话语,她相信,对当皇帝的女人不感兴趣的女子,要么痴傻,要么有些特别之处。从今天看来,这个兰馨儿定是有些特别之处的,至少可以看出她并不是喜欢攀慕权势。
“兰姑娘,我今日还有些事,咱们改日再叙。”赵婕筠笑着对她温柔道。
“奴婢恭送赵采女!”畏子馨福着身子一直待她走远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