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和暖
那一日,她和他都在翊坤宫里坐了很久。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都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时间,来细细的思考,思考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办。
驭风皇帝在临倚身边坐了很久。他一直看着低着头的临倚,眼前浮现起了她在他心中留下的所有的印象:站在册封大典上被浓烈的红淹没的倔强的娇小身影,站在摘星楼之巅,穿着白衣犹如谪仙一般苍凉的笑和腮畔凝结的泪。他的眼神渐渐温暖起来,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是这样清晰,一个一个的她,是如此鲜活地活在他的心中。
她低着头,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孩子,一直在抽噎。他抬起手,轻轻敲着她的背,温柔得让临倚贪恋。她一直不知道,一个人所给与的肢体的安慰,竟然是这样的温暖。
半晌,长贵走了进来。他看到临倚个驭风皇帝只是坐在一起,却是那样地沉默,警觉地放轻了脚步。他走到驭风皇帝面前,道:“皇上,您该回去了。王太医已经在龙熙殿等候多时了,太后若是知道您不顾自己的龙体,在翊坤宫呆这样长的时间,她老人家又要发火了呢。”
驭风皇帝见长贵进来,放下自己扶在临倚肩上的手。可当他听到长贵不伦不类的话,脸上的颜色一下变了,他将拳头捂住嘴轻轻咳了一下,冷然道:“我在翊坤宫呆一会,怎么就是不顾自己龙体了?翊坤宫是我的皇后所在的宫殿,我又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多呆?”
说完,就又是咳嗽。
临倚连忙阻止他:“好了,皇上。长公公说的是,您不顾龙体来翊坤宫看臣妾,若是您的龙体有什么不测,那臣妾如何当担得起啊。您的心意臣妾心领了,请皇上移驾回宫吧,好让王太医给皇上诊治。”
驭风皇帝还要说什么,临倚轻轻摇摇头制止了他。他终于压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闷闷地说:“好吧,那朕走了,你好好休息。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今日就哪里都别去,在翊坤宫里好好休息。”还没等临倚点头,他又对长贵说:“传我的旨意,今日皇后娘娘不接见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来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临倚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这又是何苦,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才来亡羊补牢。难道他不知道,皇太后的手段吗。可临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走出门的时候,强撑着自己送他出门。
驭风皇帝走了,临倚行了礼送他远去。她倚在翊坤宫的大门上看着他的步辇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陷入了沉思。驭风皇帝,她做梦也没想到,他和她的关系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就在她陷入绝望的谷底的时候,却在此刻出现了这样的转机。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中被逼着向前走去的人,她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如若不是,他今日不会带着病来到翊坤宫,向她道歉,并且百般维护她。
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他尽然还承诺了她以后会尽量保护她!她知道作为君王,他的承诺可以是一言九鼎,但同时,也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承诺他也是做不到的。对于他的承诺,临倚不相信,可是,却也感到温暖。
驭风皇帝已经走远了,临倚对着空空的甬道发呆,半晌,她才自言自语地说:“驭风皇帝,你说的,我能相信吗?”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相信什么?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临倚回过神来就看见熙牧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没站相地倚在翊坤宫大门的另一边,和临倚每边一个站在那里。他还是先前临倚在慈安宫里见到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衣服。
临倚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屋子里走:“牧野王爷来的不巧,皇上刚刚才走。”
熙牧野亦步亦趋跟在临倚身后,道:“我知道啊,我不是来找皇兄的。”
临倚头也不回道:“那很不巧,皇上刚才下过令,今日不许任何人到翊坤宫求见。本宫要休息,不能让任何人打扰。”说着,她扬声叫道:“彩芳,替本宫送牧野王爷出去。”
彩芳闻声从屋子里走出来,刚好拦在熙牧野和临倚之间。临倚得以顺利走脱。她一直没有回头,可是半晌,却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熙牧野的任何动静,她反倒有一丝错愕。在转过屋角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却愣在了原地。
熙牧野被彩芳拦在原地,小小的彩芳必定是拦不住他的,临倚其实也没有指望她能够拦住他。可是,他却站住了,站在原地,沉默又安静地注视着临倚。
临倚想了想,并没有去深究他为什么这样反常。她站了一会,转过身走回了自己的寝宫。熙牧野的鬼把戏太多,临倚并不相信他。他的出现总是能够给临倚太强的危机感,并且给她太大的心里压力。
这里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没有长大的,爱无理取闹的,但是却分得清大事的人。只有临倚知道,他到底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他用现在这样一副天真无害的外表骗得越多人的信任,临倚对他的戒备也就越高,因为这代表着他到底有多危险,他是多善于伪装。
自那一天之后,临倚的日子又回复了平静,可是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悠闲。皇帝对她的重视,就代表着这个皇宫对她的重视,而这种重视,却不是都是好的。
现在连潋滟和丽云两个神经大条的人都知道,现在她的身边是危机四伏,她们头上顶着炸雷呢,一不小心,就会将她们三人炸得粉身碎骨。
临倚每日依旧是看书写字。现在她的眼神越发不好了,晚上视物尽然已经有些模糊了。为此潋滟很忧愁,也不知道唠叨了她多少次了。请了太医来看,说是她视物太过,以至于患上了眼疾,开了些清肝明目的菊花茶,叮嘱潋滟和丽云早晚煎了让她服下。
现在她听从潋滟的建议,看书少了,将更多的时间放在练习写字上。
陈庭之说过,她是极有天赋的,只是,要超然物外并不容易。她不知道自己的字里到底泄漏了什么。只是她想起前几日,正让潋滟和彩芳将自己写的字趁着好天气拿到院子里透风的时候刚好撞上熙牧野闲晃到翊坤宫。他虽然在宫外建立了自己的王府,可是因为皇太后的宠爱,他依旧住在宫里,并且由于皇帝的手令,他可以自由得任意出入任何宫殿。有皇帝的手令,临倚便也拿他没辙。
当时熙牧野只是津津有味地站在她的字前看,半晌之后,一挑眉看着她道:“你怎么像个疯子似的,防人跟防贼一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临倚当场就愣住了,他还能从自己的字里看到这些?!
说完这一句,他就走开了,只是半晌之后,他闲闲地冒出来一句:“飘逸有余,超脱不足。”
临倚抱着一堆的字画站在那里看着熙牧野的背影,直接陷入了沉思: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懂她的字?为什么会说和陈庭之几乎一样的话?
他忽然绕到她身边,道:“问你呢?你为什么防我跟防贼一样?”
临倚吓了一跳,立刻退后三步。熙牧野不干了,他撇撇嘴道:“我又不是鬼,你干什么这么一惊一乍的,难道你很怕我?”他立刻得意起来。
临倚瞪他一眼,转过身走了。他站在她身后喊:“真的,我从进门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你为什么对我这样防备?”
临倚气结,原本以为他在认真看自己的字,却原来是在看着字神游天外。她顿了一下,走得更快。
潋滟端着一杯冰镇的菊花茶走了进来,她现在将临倚所有的茶都换成了菊花水,用冰糖熬了放在冰桶里镇着,随时给她喝,又好喝解暑,又对她的眼睛有益处。
她将杯子放下,就看到临倚提着笔在发呆,笑了一下,她开口唤她:“公主!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临倚回神:“没想什么。”
潋滟从她手里接过笔,将菊花茶递给她道:“要我说啊,公主你应该到外面走走。这样闷在宫里,你不是看书就是写字,没的看坏了眼睛。皇上到现在病了有七八天了,你也不说去看看他。那些人现在往龙熙宫跑地可勤快了,就咱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亏皇上还怕你吃亏,撑着病体来翊坤宫看你。”
临倚放下杯子,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什么?皇上病了七八天还没好?”
潋滟笑道:“可不是,都罢了三日的早朝了。时好时坏,到现在都七天了。公主你一心泡在这些故纸堆中,哪里会听到窗外事啊。”
听了潋滟的话,临倚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