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苏芸还会清晰地记起,她第一次见到叶长生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干净的少年,穿着白衣,披散着白发,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几乎和轮椅融为一体。
他的面容很清秀,眼睛很清澈,眼神中流露的喜悦,犹如涌动的山泉,任何人都能从中感受到,那发自内心的欢欣。
他的头发烧焦了一些,脸上还有几块没有痊愈的烫伤,鼻孔出了一些血,洒在白色的衣衫上,白衣上甚至还有一些烫过的痕迹。
然而这些,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干净,却更能反衬出他的干净。
在此之前,苏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能把原本对立的两面,却不动声色地融于一身。
苏芸心里的火气,霎时消减了大半,尤其是看到叶长生又开始流鼻血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心疼。
叶长生拿手背抹了一把鼻血,搀扶着两位铸剑师,朗声道:“明日休息一日,今晚加餐,大家不醉不归!”
“少堂主万岁!”
“少堂主万岁!”
整个铸剑堂,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苏芸惊讶地发现,欢呼的人群中,还有几位僧人和几位炼器师。
心有所感,苏芸看向正向着自己看来的叶长生,两人目光交错,她莫名紧张,心脏砰砰乱跳。
轮椅向前滑行,穿过欢庆的人群,来到苏芸的前方。
老管家叶忠急忙上前道:“少爷,人已经接到了,贵人说想来问剑堂看看,就过来了。”
叶长生恍然,向着龙海大师垂首行礼。
等龙海大师回礼后,他才看向苏芸,歉意道:“抱歉,今日问剑堂的事情比较多,很多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所以……”
苏芸款款回礼,她身后的护卫们,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苏芸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尤其是刚才看到了疯魔的那一幕之后。
叶长生脸上身上的烫伤,肯定是今天留下的,而叶长生的鼻血一直在流,这分明是用脑过度、精力虚脱的表现。
苏芸猜对了大半,叶长生身上的伤,确实是铸造晶石剑的时候留下的,而用脑过度,是因为他在库房里,为了深入了解那些材料,频繁运用“通感”境界所致。
叶长生淡淡一笑:“想必各位也累了,那就吃了再回去,问剑堂虽然简陋了一些,却有不少的山珍野味,还有很热闹的篝火晚会。”
鬼使神差,苏芸点了点头,再想回绝却已经来不及了。
心里懊恼了一番,一行人只得跟随着叶长生,向着问剑堂的后院方向走去。
“大师,您怎么来了?”叶长生刻意走慢了一些,等人都过去后,向着龙海大师问道。
龙海大师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叶长生:“叶施主,法严宗让贫僧带句话,所有事情,法严宗并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
叶长生惊讶不已,打开书信,不禁心中微震。
这封信,是方无殃伪造他的笔迹,写给道石大师的信,也是整个事件的发端了。
信中言明,长生的未婚妻,也就是苏小姐,会以祈福的名义,跟随道石大师一同前往法严宗。
随后苏小姐会自行离去,后面的事情,就和法严宗无关了。
长生当着龙海大师的面,毁掉书信,好奇问道:“大师,这位苏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龙海大师苦笑摇头:“贫僧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叶施主还是不要问了。”
“叶忠说,大师似乎不赞同我的安排?”叶长生漫不经心问道。
龙海大师慎重道:“叶施主,那位女施主一路赶来,都会有人将她的痕迹全部抹去,如今她抵达三水镇,你觉得她可能在短时间内离开吗?”
叶长生头皮发麻,这么一想,确实不可能。
再一想,他知道自己的安排确实不妥当了。
如果只是短期停留,他可以把人家安排在丁府,这样别人也不会起疑心。
可要是人家停留个一年半载的,又怎么可能不引起镇上众人的注意?
他的这个“未婚妻”,气质不俗,和小镇格格不入,那些守卫们,一个个充满杀伐气息,其中不乏高手,怎么可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更要命的是,他们所讲的雅语,带着迥异的地方口音,而三水镇最不乏的就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总有人能听得出来。
如此说来,把他们安置在深宅大院的红叶山庄,反而是最妥当的。
人家要住个一年甚至是两年,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名头,否则外人肯定会奇怪,奇怪了就会挖掘其中的秘密。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把“未婚妻”这个名头坐实了。
叶长生冷静地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方无殃的安排确实很缜密。
他现在甚至怀疑,在云龙城,真的有一个袁氏的没落家族,也确实有一个叫做袁野袁云裳的千金。
只是原来的袁云裳,已经被现在的袁云裳给取代了。
只要不是亲眼见过袁云裳的人,或者亲眼见过那位苏姑娘的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想通这些,叶长生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人家要在红叶山庄住很久,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向龙海大师道谢,没有龙海大师的提醒,他想不了那么远。
龙海大师谦逊一笑,叶长生只是当局者迷,要是能静下心来,他早晚会想到这一层的。
龙海大师正色道:“叶施主,贫僧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协助我们铸造三把法器。”
“法器?!”
“是的,真正的法器,叶施主只需要将金刚砂融入金属之中,剩下的就可以交给唐门寺了。”
叶长生欣然道:“小事一桩,不过大师要提前打招呼,问剑堂琐事太多。”
莫愁之后,叶长生没有再铸造过含有金刚砂的长剑,算是给足了唐门寺面子。
不过他的技艺却不会拉下,相反,随着他铸剑造诣的提升,现在融合出来的,肯定比之前要好得多。
前方是一大片的空地,一个二层的高架赫然架了起来。
苏芸看着那些手持木棍,守候在一座熔炉前的赤膊大汉们,惊奇问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位年轻的学徒傲然道:“当然是我们问剑堂的拿手绝活,打铁花!”
??有没有觉得本章开头第一句似曾相识呢~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