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成天才没有找借口,他直接说的是:“我跟糖糖要去看电影。她要回学校,你要是顺路就送送她,不顺路就算了。”
丁成天说得忒心不在焉,余勒都有点替周欣悦挂不住,糖糖也忍不住偷偷拿胳膊碰丁成天。
周欣悦微微低下头,假当没察觉这等轻视。
余勒总不能在女孩子脆弱的自尊上再踩一脚,只好接道:“我送她回去。”
糖糖无比感谢地朝余勒笑笑。
周欣悦果然闻言振奋不少,至少不再低着头了。
丁成天与糖糖挥手往顶楼的影视城走。周欣悦跟着余勒,去地下车库。
一路上,余勒虽然没有故意冷面,却也有心不开口。周欣悦便一路沉默地跟着,一点搭讪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副驾驶的位置也没有尝试去坐。令余勒暗中放松不少。
行至一半,周欣悦忽然“唔”了一声。
“怎么?”
“我……”周欣悦人没说法脸先红。
余勒不自觉就皱起了眉毛。他总觉得丁成天有炸。果然,周欣悦要放招了。
“我需要到路边买个锅,你,你可以停一下等我吗?要是不行,也没有关系,我下回再出来好了。”
买个锅?
这么不高大上的理由,听上去不像丁成天策划出来的借口啊。
“要多久?”
“3分钟。”
余勒被成辛培养得太绅士了。他本想给自己的开溜找个台阶,可是对方说出的“3分钟”也太短,让他预定的“太久了,我还有事”无法说出口。
“好吧。我等一下。”
周欣悦像是百米赛听到了起跑枪声,腾地开了车门就往马路对面冲。幸好是红绿灯,不然真的很凶险。
只余勒一个错神思考今天哪里有炸的时间,周欣悦就回来了。抱了一个有她半人高的大箱子。
她打开后车门,试图将超级大箱子往后排坐塞。
余勒见状,只好下车开后备箱。
“这是什么?”余勒不由张口询问。
“锅啊!5层!食材准备好,可以一锅做成4个菜。要是技术再娴熟一些,5个菜也没有问题!”
余勒:“……”
“你看上去好惊讶。呵呵呵,你有所不知,12层的锅都有呢!这只5层的,是我昨天在公交车上看到的。可惜我有些路痴,公交车在前面连拐2个弯,到站我下来,怎么也找不回这家店。
本来我还想步行导航过来呢,没想到坐在车里往外望,一眼看到它!把我高兴坏了!”
也许是太兴奋了,一路沉默的周欣悦叽叽咯咯话突然多了起来。
不愧是要当老师的人,周欣悦的嗓子非常好。
不像一般人从嘴巴里发出的扁平的声音,她则是受过专业训练,腹部用力,声音自然而然,流淌一样,立体、丰满地从嘴巴里淌而出。口腔开得大,声音圆润,字正腔圆,铿锵又柔软。
因为余勒没有接话,周欣悦很快将兴奋压了下去,仍旧无声地坐下后排。但是,整个人较之以前精神、喜悦多了。
她的脸蛋,散发着光芒。虽然没说话,显然脑活动很大。目光清丽纯粹。余勒不小心瞄到,看到她丰富的表情,想,她一定是在想怎么利用锅,好好做饭菜吧。
实验中学很快到了。
余勒要去的地方是实验中学后面的教师家属院。
在家属院门口,余勒停下车。出于基本的礼貌,他下车帮周欣悦取出锅。
小小的周欣悦抱着有她半个人高的大箱子,急不可耐往前走。一不小心,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人猛地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平衡下来。
余勒无奈,扬声:“我帮你拿吧。”
“唔?”
周欣悦转身。转过来之后,连脸都看不到了,只看到一个牛皮纸色的简装大箱子。
余勒快走两步取过箱子,轻松就夹在臂弯。周欣悦的确很小只,个头比成辛还矮上几厘米,粗略看,头顶只在余勒肩头。
周欣悦的房间在教室单身公寓的5楼。直通间,进门是洗手间,厨房在阳台,中间一块兼卧室、书房、活动室。
余勒打算帮她把东西放进厨房就走人。
房门打开了。
房间有些杂乱,透着主人初来乍到来不及收拾的信息。定睛再看,却又分明是已收拾好。想来是主人东西太多。
床靠墙角,多出来的空间放了一张带书架的书桌。书架上,书桌上下,乃至床脚下,堆满了纸质书。让余勒无端想起,曾经有一个姑娘,毕业时也这样眷恋不舍要带书奔上海,被他劝说回去。
也不知道,在上海,没有熟悉的书作伴,她会不会更寂寞。
另一面墙,沿墙根并排放两只大号双开门的简易衣柜。
余勒往阳台走。好嘛,阳台东西更多。林林种种,锅子至少有七八个。
“你有这么多锅子,还买?”第二次,余勒忍不住开口。
“哎呀。每个女生都有自己的集邮爱好啊。有的是喜欢包,有的是喜欢鞋子,有的是喜欢口红……我恰巧是喜欢锅子。其实厨艺也没有那么好,可是见到锅就很兴奋,忍不住觉得,要是买回家,就可以做什么什么好吃的了,接着就会感到很幸福!
我这一堆锅子,看着多,还不及别人一只包贵呢。
所以,我的幸福成本很低啊,我就不用再加以克制了。
喏,喝口水吧。”
说话间,余勒已经自行找个空位,将新锅子放了下去。一抬头,见周欣悦递过来一杯水。
那时候她一手拎着小号开水**,身前的厨房操作台上还放着一只空马克杯,半转过身,将另一只手中倒了半杯水的杯子给余勒。
四分之三角度的脸。
在逆光的夹持下,
像是时光突然流转,
让余勒活生生看到当年的成辛。
余勒脑子空白一片,移不开目光,死死盯住笑笑的那张脸,生怕眨眼间,成辛就从眼前消失。
“喏。接住呀。”笑脸说。语气婉转温柔。亦是成辛的味道。
余勒突然有想哭的感觉。
他当初,是怀着怎样的不舍跟她说分手。在图书馆前的最后一抱,他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偷偷擦眼泪,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因为无法对她说出,她妈妈到底跟他谈了什么,她在学校小邮局里愤而夺门跑出,他心中的高楼大厦、所有美好,随着她的背影轰然倒塌。
当她失踪在校园里,他端坐在书桌前,调动各方资源寻找她。想的是,要是她有什么闪失,他就当一回猴子,翻个底朝天、再打个稀巴烂……
他扶着神思不清的她,走在老研究生宿舍背后的小径上,她突然圈住他,含混地问,为什么不要她,那一刻,又该怎么描述他的难言与暗中的誓言……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有毅力。有勇有谋有毅力,完全可以实现计划后,再找回辛辛。
直到两个人真的分开,才确知,他高估了自己。
不见则已,一旦面对面,过去的记忆像开闸的洪水,奔腾着,翻滚着,瞬间漫过余勒。窒息之前,他只有一个执念:早知道,就去跟枫岚山丁家的男主人去谈,求放过;不再出风头与警方合作;带着她,如成辛妈妈所愿,远走他乡,去国外生活!
“辛辛。”余勒对着逆光中的笑脸热切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