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思诚虽是第一次带成辛来自己的房子,但丝毫没有带她介绍参观的打算。他把午餐重新从袋子里拿出来,边拿边开始倾诉。
他说金线从一个月以前就日渐忧郁,两天前,正吃午饭,她查看了一则手机消息后,整个人突然就崩溃了。并不是流眼泪、呆滞这种寻常崩溃法,而是脸色惨白、死灰,甚至隐隐发青。
“感觉那一刻她心不跳了!我吓得魂飞身体外三寸!”
贾思诚回过头,盯着成辛的眼睛道。
成辛点点头,说她知道。那一刻是因为她获悉她奶奶死了。
调料汁装在一次性的食品保鲜袋里。贾思诚其时正在拎着保鲜袋的一角往碗里倒,听到成辛语气确凿地说“是因为奶奶死了”,不由诧异地盯着成辛多看两眼,想确认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成辛一出口,连自己也纳闷了。怎么金线说的时候,就跟真的一样;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转述出来,就跟假的一样?
“呀,思诚哥!”
成辛手指桌面。黑色酱汁错过碗面,直接倒在了桌子上,又顺着桌面滴到了雅白色的木质地板上。滴滴答答、辐射出一圈的细小水滴。贾思诚慌忙收手,去厨房拿抹布。
“她自己说的?”
“她自己说的!”
“你信?”
“我……本来是信的,刚才却生疑了。不过,想了想,我又愿意相信了。”
“怎么讲?”
“她干嘛骗我们呢?骗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成辛的意思是,既然没有理由骗我们,自然就不会骗我们了。
贾思诚笑了起来——成辛以为是认同、是赞许,很快发现不对劲——笑从无声变有声,还越笑越收不住,捂着胸口,看着成辛,那眼神像……看傻瓜。
成辛耸耸肩,拿着筷子夹镇鼎鸡,任由他笑。
“你不知道的就不存在?你可真够唯心的!”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我会保持质疑,而不是下一个自欺欺人的结论。”
成辛再度耸耸肩。说实话,她不热衷于讨论金线的小阴谋,她只想平平静静吃顿饭。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贾思诚用公筷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成辛的碗里。
“什么?”
“你跟贝贝从302搬走吧。”贾思诚温存的目光,如流水般漫过来。
成辛吃惊加意外,手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贾思诚的语气如此温暖,断然没有恶意。可这话的内容……
“如果有一天,你渐渐体会出自己心如沉水,宁静平和,你会发现自己拥有一种超强感知能力。你能体会出不同的人的颜色。”
“譬如?”
“譬如你是绿色的,平和,随意;贝贝是红色的,热情、直率。”
“金线呢?”
“她是黑色的,不是神秘的黑,而是黑洞!黑洞你懂吧,把靠近它的东西统统吸进去,渣都不剩!”
成辛大吸一口气,又长吐一口气,吐出心中的各种不舒服。
“思诚哥,”成辛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你是不是间歇性迷信啊?”
“噗。”
贾思诚咳得措手不及,还好用手及时挡住:“算了!不跟你说,我去跟贝贝说!”
“然后呢?我是说,我们搬走了,然后呢?”
贾思诚一脸认真:“后果让我来抗。红尘历练总是要付代价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成辛憋着笑,赶紧低下头。哎呀妈呀,她总算能确认结论了:千万不能独居太久,会得臆想症的。
成辛重新抬起头,看着思诚哥:“思诚哥,你考不考虑找份工作?”
贾思诚:“我有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播音之外?”
“我说的就是播音之外。”
成辛嘟起嘴巴,傻瓜也看得出来思诚哥有些不开心。可是,就算他不开心,她也不想违心配合他演戏。还是安静地吃午饭吧。
饭后,成辛故意多留一会儿,又说笑话又做搞怪动作,把贾思诚逗笑了,才出门。
出了门,进了地铁。中午时段的地跌空空荡荡,让成辛忍不住手痒痒。
一个电话打给贝贝,小小八卦了一番。
“她撒谎!”苗贝贝一口咬定。人设真可怕,总裁小助理已经渐带总裁风。
“你怎么知道?”
“她根本没有奶奶!”
“你怎么知道?”
苗贝贝冷哼一声,开始分析。金线曾经讲过她的家庭,只字不提爷奶。就算不提不等于没有,但不提,至少意味着不重要。彼时不重要的奶奶,怎么去世了,反而重要起来?
“更何况,脸色死白、心跳缓慢,可不是像脸红,憋口气就能做得到。那得是受到沉重的、致命的打击才会发生的状况!”苗贝贝语气坚定地分析道。
成辛在苗贝贝的条分缕析下,也开始不笃定了。
“思诚哥建议我们搬家算了。”
“那倒不必!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就不信,一个窝窝囊囊、话都说不利索的金线,还能给我造成什么威胁!”苗贝贝只差鼻孔里出气了。
“思诚哥说她像个黑洞,会把靠近她的人统统吸进去。”
“切!思诚哥太看得起她了!”
“你不信,我真是一颗心放肚子里了。她怎么说也算救过我的命,我既不好意思阴谋论她,也觉得莫名离开有些寡情。”
“我只是没时间搞搬家。公司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
跟苗贝贝通完话,成辛舒服多了。
扒一扒微信,发现余勒已火速撤离了故乡。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成辛问。
“出差嘛,办完事就走人。”余勒回。
同样本着不想让忙碌的余勒瞎操心的原则,成辛在余勒面前,塑造了歌舞升平的虚假局面。她告诉余勒,室友很善良,同事很友爱,工作些些有困难,但是花点心思,就可以掌握。
“你们投标结果出了吗?”余勒问。
“我们所长说,乙方越是卖力,甲方越是优柔。很不幸,我们是乙方。而且,由不得我们不卖力,因为同行都很卖力。
所以,这个项目,从10选1,到5选1,再到3选1,已经进行了3轮。不知道会不会还有1对1pk,甚至三局两胜。反正,我们所长说,只要项目还在,只能咬牙跟上。”
余勒坐在飞驰的火车上,嘴角滑过一丝苦笑。他怎么觉得“我们所长”这四个字,这么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