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将领带领一队士兵首先来到永宁寺,这里聚集最多外来的僧侣。将士们冲进山门,把守住各个路口。
方丈在禅房和外来的僧侣交流佛学。“师父师父,”有和尚声音都打颤地喊师父。
方丈平静的神色出现裂缝,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佛教的浩劫,幽州岂能躲过去。即便逃难到幽州,也是枉然。
“官兵冲进来了。”一名知客僧跑进来禀报。
“阿弥陀佛,罪孽呀,罪孽。”方丈悲悯之心,奈何不了皇权。
“大师,救救弟子。”外面更多的僧侣涌到方丈这里。
方丈:“诸位同门,先按照官府要求执行。待他日劫难过去,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方丈安慰众人,他一介肉眼凡胎,只能念经讲道。这些官兵手执刀枪,佛理他们听不进去。方丈只能给众人吃宽心丸。
将领披挂铠甲,手执刀剑来到方丈房间,他对于这位高僧很是敬重,“大师,俗家弟子奉节度使之命令,特来清理各地游僧,遣返原籍。”
官兵四下散开,几百间山房搜寻游僧,寺院内外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有慌不择路投井身死,有攀住山墙想要跳墙逃跑的。还有一想到留不下,又无路可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清静修心修行的世外之地,成了人间苦难的见证地。而遭受苦难的群体竟然是佛祖坐下的弟子们。
有的僧侣对于自己多年坚持的信仰发出拷问,“佛祖,弟子正在人间炼狱煎熬,佛祖,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弟子正在遭受的苦难。你闭目不见,弟子这些年虔诚供奉你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旁边有同道中人惊骇地捂住耳朵,竟然质问佛祖,无论我们正在经受什么磨难,都是佛祖对于弟子的考验。我们修今生,我们求来世,我们为前世的罪孽赎罪。
有几人上前,握住同门的嘴巴,不让他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你不要胡说八道。这不是佛祖的过错,是佛祖让我们经受磨难。是我们修行的一部分。”
那个人一番大力,掀开众人,大笑着脱掉僧袍,“我不会在相信什么善恶有报,几世轮回。狗屁的教义。这个世界如果有一点亘古不变,就是强权即是公理。就像现在,此刻,我们遭受强权的淫威。佛祖一言不发,视而不见。你们还相信什么狗屁佛祖吗?我是受够了。”
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躲藏的僧侣们,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辞给震惊到了。都定在原地,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他哈哈大笑,走到官兵面前,官兵们看到这个异类一时没有出手制止他。
他伸手闪电般地从官兵腰间抽出佩剑,手臂用力挥动,一个士兵的头颅和躯体分家了。
鲜血喷溅到他脸上,他面目扭曲,脸色狰狞,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哪里还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和善。
“佛祖说,蝼蚁之命都要爱护。狗屁的佛祖说。人命老子的眼里就是蝼蚁,蝼蚁在这世上不配活着。死了的好,通通杀光。”
他叫嚷着,往前冲去,几把剑同时刺穿他的身体。“圆满了,天堂还是地狱!”
他身上插着剑,还是往前,剑身从后背穿出来。几把剑同时拔出来,血洞汩汩地流淌鲜血。染红了方外之地历经百年的地砖。
“杀人了,杀人了。”人们又启动开关,四下奔逃。
方丈在禅房点燃香烛,念诵《往生咒》。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为那些枉死的魂灵念超生经咒。
知客僧又跑进来,在方丈的禅房外面大哭,“师父,师父,有人在寺院开杀戒。”
方丈敲木鱼的手顿了一下,念经的语速却是加快了。“收敛往生者,准备法事超度亡灵。”方丈吩咐知客僧。
永宁寺的游僧被官兵驱赶着从寺庙出来,其他寺院也有游僧被官兵驱赶,都集中到妙空等人所在的这个区域。
妙空所在的安置点,已经有士兵重重将这里包围。旬儿抱着妙空的脖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惊恐之色。
聚集点里面哀求哭泣声音不绝于耳,妙空心里难过,却不敢表露出来。担心会吓到旬儿。
旬儿撇嘴,眼泪汪汪地望着士兵推推搡搡将一众僧人押送到他们这里。这些僧人身上有血迹,伤痕,显而易见来这里的路上挨揍了。
“叔叔,我好害怕。”旬儿抱紧妙空的脖子,小小声地对妙空说。
“旬儿最勇敢,有叔叔在。”妙空耳语般安抚旬儿,尽管他的心里害怕得要命。
他更多担心的是爷两能不能逃出生天,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旬儿该怎么办。这一场浩劫里面,他们爷两身处其中,能不能平安躲过去。
越来越多的僧侣被驱赶到这里。哭嚎声响彻云霄,“叔叔,旬儿好怕。”旬儿被吓坏了,小脸煞白,身子像是风中的落叶颤抖不已。
“有叔叔在,有叔叔在。”妙空一个劲地安慰旬儿。
人群开始骚动,互相拥挤,互相踩踏。官兵纵马四处围堵骚动的人群。妙空心砰砰地乱跳,双手紧紧地搂抱住旬儿。
他在拥挤骚动的人群中站不住脚,他的身子也在颤抖,因为害怕因为无助,因为恐惧。
一队官兵冲进人群,举起马鞭,对着人群没头没脸地抽打。妙空抱着旬儿随同人流奔跑。
人流像是溃坝的河岸,整个向前倾斜倒下,妙空爷两摔倒在地。他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压在下面,他的手里是空的,旬儿,旬儿。
他在人群下面大声呼喊。旬儿,旬儿,有微弱的声音回应他,“叔叔,救我。叔叔。”
他向着微弱声音发出的方位伸出手去,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他摸到一只小手,他试图紧紧地勾住这只小手,那只小手却没有配合他。
妙空撕心裂肺地喊叫,“旬儿,旬儿,不可以,不可以放开叔叔。”
可是微弱的回音都没有了。妙空挣扎着站起来,他站在原地,任凭来往的人群推搡他。旬儿,离开他了,旬儿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旬儿没能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