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风雨交加,寸步难行?妙空此刻深有体会。暴雨裹挟着风势,风势推波助澜雨势。扑打在妙空身上,妙空身子摇摇欲坠。
他跪在雨水里,打开包裹取出百衲衣,大饼已经软成一坨。揪出掌心里的荆棘刺,掌心血肉模糊,有些细小的刺混淆在血肉里,分辨不清。
用百衲衣缠裹住手掌,弯下腰抱住树木,一点点向上移动。终于来到山顶,一座孤零零庙宇坐落在山顶。
山顶的风雨更为猛烈,他用力稳住身子才不至于被风雨吹倒。他每每向前移动一步,风裹挟着雨水都要试图让他退后两步。
庙宇半边墙壁已经坍塌,门扉四敞大开,被风雨吹打左右摇摆。
妙空侧着身子挪进去,他现在整个一只落汤鸡。地上积水很深,他的脚浸泡在泥水里。
一尊泥塑端坐在佛庵上,以前应该是彩塑的,还有斑驳的依稀痕迹。
泥塑垂眸微笑,一脸安详从容的表情,任凭风雨大作,我自安然淡定。
妙空看不出这是哪尊佛被供奉在此处。合掌念诵;”南无阿弥陀佛。”
虔诚地拜了两拜,香案上积了一层灰,他用力吹两口气,灰尘纹丝不动。他抬起衣袖,衣袖湿漉漉地正好当抹布,在香案上蹭蹭。
取出软乎乎地大饼供奉在香案上,祷告说:“佛门弟子妙空出门远游,还望佛祖庇佑则个。”
佛像垂眸微笑慈眉善目的模样。他站在佛像面前,对佛像挤出个笑脸。又怕佛像嫌弃他笑得不真诚,抬手掐住脸颊,向两边拉伸。
他转过身倚靠在香案旁,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此刻他的处境算不算这种境地呢?
他盘算自己行程,到忻州还要过黄河。还得十天半个月能到达五台山。
抱着朝圣的心一路向前,他勉励自己说。取出饭钵到门口接外面的雨水。
雨幕扫过饭钵,他手捧无根之水几口喝下去,连喝了三碗无根之水,肚子里凉凉地。
到香案上包裹里取出大饼,脚蹬在门槛上,看外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细嚼慢咽地吃大饼。
他隐姓埋名以另外一个身份活在世上。也许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是顶着妙空的头衔在世上生存。
他不明不白地人间蒸发,他的母亲该是怎样牵挂他。好在他秉承母亲旨意,娶了一房妾室,他的妻妾和孩子会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不至于老来无依。
他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遵从母亲旨意。这也是他逃亡在外,对母亲唯一能释怀之处。
天渐渐黑下来,庙里没有灯烛香油之类的物什。妙空靠在香案旁,听着外面风雨大作。
他身子后仰,香案跟着晃动,吓得他赶紧站直身体,不敢再触靠香案。万一香案倒了,佛像掉下来怎么办。
他一位佛门弟子干了毁坏佛像的事,佛祖岂不怪罪于他。妙空站的笔直,四下里黑漆漆地一片。
难不成今天晚上他要站着睡一宿,或是卧在泥水里睡一宿?免费中文
肚子里咕噜噜地一阵响动,随着肚子里的响动涌来的还有绞痛。
坏了,他暗叫一声,抱住肚子猫腰往外跑,冲进雨幕里。紧跑两步,离着庙宇两丈远的地方蹲下身。
他蹲了半天,肚子里老是清理不干净,无奈蹲在地上起不来。他两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肘弯里。
迷迷糊糊地感觉困意涌上来。轰隆隆地两声闷响,惊动他差点没跳起来。
两声闷响就在不远处传来。他赶紧站起身,侧耳聆听,除了风雨声在没有其他响动。
山林里的鸟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都不出来觅食。他又静静地聆听一会,确定没有异样,这才朝庙宇走去。
他出去刚多大功夫,一切就变样了。刚才还为他提供立足之地的庙宇,这会面目全非,成了一堆瓦砾。
妙空仰头对着夜空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雨水和着泪水流进嘴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妙空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泣声从指头缝里溢出来。
佛祖真的庇佑他,让他离开寺庙逃过一劫。这座破败的寺庙在风雨侵蚀下,终于寿终正寝。而他没有为寺庙陪葬。
他的包裹和饭钵压在瓦砾之下。那尊埋在瓦砾之下的佛像,还是从容淡定地微笑吗?
妙空呜呜地哭泣,思维却跳脱地跑到这个问题上。一想到自己会有这般可笑的问题,他又破涕为笑。
妙空一会哭一会笑。好吧,他站起身,劝慰自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歪打正着地他就在那个时间段离开,好巧不巧地寺庙就在那个时间段坍塌。
他对着黑沉沉的夜晚,对着黑沉沉夜晚肆虐的风雨大声喊道:“生活还要继续。我妙空不会被命运打败。”
他空着两只手,小心地摸到一棵高大的树下,树下杂草丛生,他倚靠树干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紧自己臂膀,他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臂弯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风雨肆虐的山林里,他竟然坐在树下睡了过去。
夜里他被冻醒了,身上冷得像是冰块。他站起身,强迫自己在树林间绕圈,一圈一圈地走,直到身上血液又重新循环起来,手脚感觉有热乎气。
才又坐下休息。但是不敢在闭目养神,怕自己不留神在睡过去。
雨下了一天一夜,妙空在雨夜走了半宿。天光放亮,他来到瓦砾堆前,试着想要找寻包裹。
他围着瓦砾堆走了两圈,无处下手,最后放弃。下山顺着官道走。
五天后他来到黄河边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黄河之水果真名不虚传,浊浪滔滔奔涌的气势有排山倒海之势。
妙空在黄河边上席地而坐,感受黄河磅礴的气势。他的心胸忽然间宽敞起来,一路颠簸劳顿而郁结于心的烦闷,都随着浪涛滚滚东流去。
一艘体型奇怪的船只在惊涛骇浪中穿行。船身时而抛向浪尖,时而跌落浪谷。看得妙空的心随着波浪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