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海愣愣的想了一会儿,这才颓废的低下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了。从前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一品香这种地方,不论尊卑,不分彼此,高贵的郡主王爷和百姓一起吃饭,没人对我的残疾指手画脚,更没人因为我的腿对我鄙夷不屑,可惜我福薄,没有先遇见你们。”
李冰海自打被发现戳穿,整个人都透露出来极强的绝望和悲观,仿佛真的对生活一点指望都没有了,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几乎像个将死之人。
阮眠眠对他这种样子十分的不喜,本来留他一命进了一品香就是希望他还能改过自新,却不想他自己先放弃了自己,倒显得阮眠眠他们多此一举不近人情把人逼的自裁一样,她冷冷的开口:“我再说一遍,没有人要杀你,更没有人看你笑话,你不能留在一品香了,但我们可以在京郊给你置办一处宅子,咱们分道扬镳各过各的,本来就谁都不欠谁,若说有愧,也只是你对我们,一个大男人,不必这样做作,让人看不上。”
阮眠眠这样疾言厉色倒让李冰海更加清醒了几分,更让身边坐着的朋友们有些讶异。阮眠眠可是公认的好脾气,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肯动气的人,今天对这李冰海却是少有的没耐心,不过想来也是,李冰海是齐王派来的人,齐王又曾经对军营里的方大炮下过杀手,阮眠眠对齐王的手下从来就没有好颜色,也属正常。
穆如清恐怕情形僵持太久会扫了大家的兴致,索性摆摆手:“李冰海,虽然你做了不应该的事情,好在没有出人命,我们也不是那等严刑历法的人,你若愿意,就领一个地契,我派人送你过去,往后好好过日子,就当这些事情不存在吧,做个逍遥闲人,再凭手艺赚点钱,是我们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李冰海本来以为一品香的承诺都是暂时稳住他的计谋,却不想穆如清是真的想放他离开既往不咎,还大方的送他房子地契,心中对自己的悔恨更盛,不过他倒是没再说出那种过激的话,而是默默的从地上起来,十分认真严肃的向这一桌人行了个大礼,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捡起拐杖跟着送他的小厮回到厢房收拾了包袱,出了后门。
不一会儿众人便听得后街上踢踢踏踏的马车声音响起来,接着回归了寂静。
经历了这一番风波,桌上的人还是没了那么好的兴致,穆如清叫人把李冰海做的菜都撤了下去,只留下秦风和龙大福的菜。
秦风眼观鼻鼻观心,对李冰海这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半分也没有怜悯,而且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过失得到惩罚,也实在不需要其他人的怜悯。
阮眠眠转头就看见秦风俊秀的脸上不解的表情,笑着给他夹了块凤爪:“来,尝点你自己做的菜,心情就会好一点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没必要太过在意,也不一定亲自给他们什么惩罚,恶人自有天收,咱们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江心月也附和着点头:“是啊,你们都是手艺高超,他还得了厨师争霸赛的魁首,却因为心术不正丢了大好前程,一报还一报罢了。”
龙大福从方才他们的话里已经得知是李冰海陷害了秦风,此时一脸愤愤,厚实的大手一下拍在面前的桌子上,震得他面前的碗都滴溜溜转了一圈:“我就知道这个李冰海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早上找不见你,我就想破门而入,谁知他百般阻拦,我早该想到他就是幕后黑手!”
秦风帮他扶起了碗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事情了,好在大家都还没事,难不成你现在觉得不过瘾还要追上去拦下他打一顿么?”
“是了,你们明日还是早早贴出布告,把李冰海的事情解释清楚吧,厨师争霸赛打的这样火热,若是魁首不明不白的失踪了,怕是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为难一品香。”竹恩一手托腮,拨了拨脸边散乱的一绺金发,提醒道。
“多谢公主提醒,明日一早我就写了布告贴出去,免得连累咱们。对了,我看公主和英王都偏爱大福做的菜,不如等会儿让他多准备一些,你们带回梅园去,想来这些菜都是不容易坏的。”穆如清一边道谢,一边看了看英王和竹恩公主,两个人似乎都对豆包和那一锅乱炖十分感兴趣,竹恩这样饭量不大的女子都吃了两三个豆包,还喝了一大碗汤。
穆如清说这话的时候,陆归整鼓着两个腮帮子不住的咀嚼着嘴里满满当当的豆包,眉眼弯弯的冲着穆如清比了个大拇指,就连说话都舍不得了,可见他有多喜爱这样的饭菜。
“哎呀你慢点吃,明儿噎死了我岂不是未成婚就先守寡了,快喝点水压一压。”竹恩也看到陆归的窘状,赶忙端了自己的水杯给他,又伸手在他背上拍打几下,好歹让陆归把嘴里的豆包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豆包是真的好吃,我记得我小时候去北方极寒之地游历,没带够御寒的衣物,我义父你们都知道,是老英王,他就带着我到了一处山腰的小村子里用半块玉佩换了身皮毛大氅给我穿,那家有个老婆婆非常慈祥,留我们住了一晚上,还连夜蒸了不少豆包给我们塞进包袱,硬是分文不取。”英王又咬了一口豆包,眼睛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了。
“后来呢?”阮眠眠心思活络,最喜欢听这种有趣的故事,更何况是英王不为人知的经历。
“我们走之前给她留下的玉佩,承诺了若是有一日他的后人来到京城英王府投奔,不管当时处境如何都会尽全力帮助,决不食言。如今十来年过去了,却仍然没人找来,想来是他们自给自足过的很好吧。”英王眼睛亮亮的,自顾自的笑了笑。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故事,不料坐在一旁的龙大福突然探头过来,看上去竟然有些激动的问道:“王爷,您当日留下的玉佩是什么模样?”
英王只以为他好奇皇家玉佩,所以伸手从怀里摸索一会儿,拿了个泛着黄色的玉佩出来:“就是这个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宫里赏下来给我义父的,又让工匠雕刻了展翅欲飞的黑鹰,所以还算是独一无二的。”
阮眠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了过来,只见半圆形的玉佩一角果然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鹰,不过只有一个头和半个身子,想来那另一半是在另外半块玉佩上了。更为巧妙地是,玉佩上没有一个字,但是鹰身上的羽毛纹路却能隐隐约约辨别出个“英”字来,看来是下了很大心思的。
众人都看着阮眠眠手上的玉佩,一旁的龙大福却十分激动的颤抖着手,拉住脖子上的细绳,从胸口扯出一个半圆形的玉,小心翼翼的解开拿了下来,放在阮眠眠的手边。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形状和图案严丝合缝,竟然是一点破绽都看不出。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我的玉佩?”英王也是目不转睛的顺着龙大福的手臂缓缓移动到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猜测的影响,他越看越觉得龙大福胖乎乎厚实的脸上,五官和记忆力老婆婆的面孔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他的口音和出身都是极北那边的样子,几乎就可以断定龙大福和从前英王父子留宿的人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了。
“王爷,您说的老婆婆,可能就是我的奶奶。”龙大福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了,手上紧紧捏着那块玉佩,缓缓道来。
“那一年我随着爹娘还有村里的猎人队去山里打冬猎,谁知道刚进山就刮起了大风雪,大雪把进山的小路给压塌了,我们十几号人困在里面,一时找不到路出来,只好靠着雪里捉些兔子维持生命,躲在山坳里半个多月。后来雪化了找到路,我们的人已经因为各种意外或死或失踪,回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到一半了。”
龙大福大手抹了抹泪水,声音也带了哽咽:“我们托着一丝气息回了家,我奶奶就不住的念佛跪拜,说都是她修的福气显灵了,我们在山里生死未卜的时候,她行善事给一个带着漂亮公子哥的贵人准备了行囊和吃的,所以山神感动就放了我们家人回来团聚。没想到,当日我奶奶见到的公子哥竟然是英王殿下。”
“可见缘分使然,天南地北也能同桌共进晚餐,谁知还有当日的情分呢。”阮眠眠有些好笑的看着龙大福这样一个魁梧壮汉抹眼泪。
相处了这一日,阮眠眠越发觉得龙大福的可爱和别人不同,他虽然长得孔武有力,看上去不像个厨子却像个武状元,谁知心里对感情格外的重视和敏感,对秦风的兄弟之情如此,对和英王的偶然相认也是这样的激动,虽然有些好笑,但也是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