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等小怜儿做出什么反应,穆如清就微笑着把茶水端回自己这边倒掉了,又换了一杯新的,嘴里还淡然说道:“啧,我忘了,你是个奴婢,不能在宴会上用饭的,真不好意思。”
小怜儿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摆,力气大到像是要把这美丽的黑色纱裙撕碎,眼中的泪水滴落在裙子上立马洇开,她只把头埋下去,没有理会穆如清明显的讥讽,心中只有黯然和失落。
能从蛮族这些茹毛饮血毫无道义的兵营里出来,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当时她的村子确实是被蛮族兵攻占劫掠了,她的父母亲眷都杯赶到村口杀害,她也被绑了起来和几位年轻的姑娘一起,要送到军营里做最低等的军妓,只是她生的美貌,怎么甘心到那种肮脏地方任人凌辱,就暗暗下了决心,就算是被蛮族兵掳走,也要过的更好些,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于是她抓住了时机,在蛮族的首领经过的时候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惯用的可怜眼神,泪水涟涟的看了那首领一眼,果然得到了他的注意,最后她被首领单独带回绿洲那个驻地里,首领宠爱了她几日,她也会讨人欢心,其实生活一直很好,就在方大炮他们蛰伏行动的当晚首领还赏赐了她一颗明珠,绝不是她说的那样凄苦悲惨的生活。
只是方大炮他们杀进来的第一时间小怜儿就明白这个靠山算是倒了,所以装作受惊恐惧混进其他舞女中,穿着那身舞服趁乱跑进了那片树林,亲眼看着方才还搂着自己吃酒的蛮族首领倒在地上鲜血四溅,她却毫不在意,因为她看到了篝火前英姿飒爽的方大炮,心中正计算着刺杀蛮族首领成功的这个军官模样的英俊青年,未来会不会成为她的下一个靠山。
小怜儿向来是个聪明机警又能豁得出去的人,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是锁定了方大炮这个目标,立刻就边看着方大炮边拆解起了身上的其他首饰,猫眼石的耳环,赤金的手镯臂钏,头上蓝宝石的珠链和脖子上精巧的项链,全都暴力的扯下来随手丢在泥淖里,所有宝石沾上污浊失去了光彩也换不来她的一眼。
这些东西再珍贵无比,那也随着蛮族首领成为过去了,方大炮才是那个有可能给她一生无忧的人,舍弃了这些,才能让方大炮和他的士兵们相信自己过的凄苦难挨,才能换取一点点足以让自己站稳脚跟的怜惜。
谁知她现在才看出来,方大炮成了将军也对她不为所动,好像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如今她又公开承认成了他的奴婢,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被赶走,可也算和这群达官贵人都结下梁子了,就算方大炮不接受自己,其他人也未必会接受,如今她能走的路已经不多了,只能先忍着,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找准机会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也就不怕他不给名分了。
拿到了名分,就算方大炮暂时恨上她也无妨,在她看来男人都是差不多的,谁会拒绝一个真心实意讨好自己的美貌女子?汝梁郡主身份是比她贵重得多,可论起关上房门的知情知趣,十个阮眠眠也比不过她一个。
想了这么多,小怜儿的情绪也暂时稳定了下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了,卷起衣服露出半个雪白的手臂和手腕,盈盈的走上前去执起酒壶替方大炮斟满了杯子,又轻声叮嘱:“将军今日高兴,可要喝的尽兴些。”
阮眠眠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小怜儿的脸色,方才泪水还像那断线的珠子一样,现在就笑盈盈的开始劝酒,当真看不出半点破绽。看着这些,阮眠眠脑子里开始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心中觉得若是把她送到孤儿院隔壁的老瞎子面前,恐怕她自己就能把一部话本子演下来,都不用老瞎子讲了。
“嘿嘿…”阮眠眠脑海里想到这些有意思的事情,目光都呆滞了些,手上的筷子也没动,反而傻笑了一下,惹得桌上的人都好奇不已,什么好玩的事情能让阮眠眠都在饭桌上停下了筷子?
刘欣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把她的魂给叫回来:“哟,什么好事让咱们眠眠这样高兴,也跟我们讲讲呗?”
“哎呀等会儿说嘛,我先问个事情,”阮眠眠笑着转头看向小怜儿,“怜儿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这样的花容月貌天资不凡,若是当个奴婢岂不是耽误了,不如我给你介绍个事情做吧?”
小怜儿有些搞不懂状况,怎么这汝梁郡主突然这样热心,还要给自己找事情做,恐怕是在试探自己,想要把自己和方大炮分开吧,这样一想,小怜儿也有了主意,只行了个礼,恭敬道:“郡主厚爱,怜儿实不敢受,怜儿是将军带回来的,这一辈子心甘情愿照顾将军,哪里都不去。”
“好吧,那可惜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阮眠眠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和竹恩她们说起了其他好玩的事情,小怜儿的这件事在她看来还真没什么值得上心的,这种人到处都有,越是在乎她她就越要搞出事情,穆大哥怎么说的来着,这叫绿茶。
小怜儿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她实在不明白汝梁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样应答是否得当,阮眠眠并没说什么,却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着,直到阮眠眠的另一位贵客到来,她才缩在后面喘口气。
靳夫人因为先前随着山东巡抚出城赴宴去了,所以回来的也晚些,不过还是被靳骄阳请了过来,刚听到靳骄阳说请她过来赴宴的时候她还惊讶了一会儿,要知道靳骄阳的脾气,他自己的状元宴都只是漏了个面,这次却说一定要她去看看不可,她还以为是哪家不常露面的美貌千金出现了,可到场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方大炮坐在桌边,捏着杯茶水细品,在她这里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却着实让她心里再也没了别的事情。就连迎过来打招呼的阮眠眠她都没注意到,一把推开周围的人直接走到了方大炮面前,方大炮也注意到了这个用灼灼目光看着自己的贵气夫人,侧过头一瞧,也是心中一惊。
眼前这个夫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旁边那个有些冷面的少年,简直就像是自己五官的镜像,不过他更加白净挺拔,反观自己,在军营晒黑了也糙了不少,看上去的确不如这般的贵公子精致,不过他虽然表情有些冷漠,眼睛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紧张和兴奋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世界上那有什么巧合让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除非是,亲兄弟。
“大炮,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护国将军方大炮,这位,是山东巡抚夫人靳夫人,这是靳公子,也是新科状元。”阮眠眠适时的站到了一旁,免得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靳夫人,您还记得眠眠以前问起过靳公子的兄弟吧,我们心里一直有个猜测,想必你现在已经明白了,我们也想着给两边的都是惊喜,所以都没有告诉,不过靳公子今天早上是见了的,他既然请了您也过来,想来是心中认定的。”阮眠眠话说的委婉却也直白,顿时两个人眼睛里都满含了激动的泪水。
“你…你是哪里人?可还记得小时候有过什么事情吗?”靳夫人双手和声音一样颤抖,伸出去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抚上方大炮的肩膀。
近乡情更怯,任谁也想不到失散二十年的骨肉血缘终有一日还能见到,就算现在只有一半的可能,也好过她下半生苦苦寻觅日日惦念。
方大炮眨了眨眼,硬生生把泪水禁锢在通红的眼眶里,同样也是颤抖着声音:“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从小被原先的老东家捡回一品香,后来就一直待在这里,穆大哥对我们都很好,我没吃什么苦,吃穿都是和他一样的,只是我从不敢想还有别的亲人在世,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意外了。”
“好孩子,好孩子,看你的模样我就知道过得好,我这心里也能安慰一些,眠眠,怪不得你从前多方打听,原来你才是我们相认的恩人啊!”靳夫人终究还是落了泪,握着阮眠眠的手不住的落泪,阮眠眠看了方大炮一眼,心中却觉得这样也好,自己的婆母喜欢自己不说,还知根知底。
“夫人,您还是先坐一下吧,这不是小事,若是等会儿确定了身份,在座的诸位都是见证,我们都会为您高兴的。”江心月上前从另一侧搀住了靳夫人,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又叫了捧盏去拿了一碗清水一根银针,看来是要替她们确定一下,要滴血验亲。
穆如清在一旁张罗着,也非常赞同这个做法,今日就算两边都认定了是亲人,可不经过这一道总会有些疑影,今天京城有头有脸的亲贵都在,也正好给方大炮证明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