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话落。只半盏茶的功夫。由外厢进來一个穿着补子朝服的御医。
进來的这一位。却并非为怀袖诊脉的李太医。不过怀袖认得他。当初宝兰怀月清公主的时候。孝庄便特指了这位张太医为宝兰调身安胎。据传闻太医院中。这位张太医于孕产一门颇有造诣。因此很受孝庄的器重。
张太医行至房内。先磕头问了安。便拎了药箱垂首站着。
孝庄放下杯盏。开口道:“张太医。今日请你來。是因着毓妃娘娘新进被李太医瞧出了喜脉。但这确切的日子却记的不大清楚了。你给她瞧瞧。看是多早晚怀上的。顺带算算临盆的日子。”
张太医垂首应声。缓步行至怀袖身前。拱手道:“微臣先给娘娘道喜了。”
怀袖浅笑颔首:“那就有劳张太医了。”
此时。有宫人抬了张花梨木的小茶几。放在怀袖身边。张太医将脉枕放在小茶几上。怀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缓缓放在了脉枕上。
映雪立刻将绢帕轻轻搭在怀袖腕子上。宫人又在茶几旁放了个绣墩。张太医便坐在绣墩上。缓缓合上眼。静察怀袖的脉象。
康熙站起身。缓步踱至怀袖身侧。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怀袖的肩膀上。怀袖抬起头。见康熙温柔的眸子正凝着自己。便浅浅绽出一朵梨涡。
张太医诊了片刻。令怀袖换另一只手。继续又诊了片刻。方才缓缓起身收了脉枕。
怀袖收回手臂。将袖子轻轻放下來遮住腕子。就听康熙先开口问道:“可瞧出是几时有的孕。”
张太医略沉吟片刻。拱手道:“回万岁爷。从娘娘的脉象上看。必是喜脉无疑。只腹胎的支脉脉象略显轻弱。可见胎形尚不成熟。以臣的经验來看。约莫于九十至百日之间。”
怀袖听见这话不禁微皱了下眉心。九十日至百日之间。不正是她随着康熙征讨乌兰布通的那几日么。竟有如此巧合。她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在疆北将军府的时候怀上的。
宝兰听张太医这么说。眉眼含笑道:“张太医说的定不会错。臣妾当初生月清公主的时候。与张太医说的产期不过相错两三日。”
宝兰边说。边掰着指头算。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么看來。毓妃妹妹怀孕的日子。大约正是万岁爷带兵攻城的时候喽。可真是蹊跷。怎么就这么巧了呢。臣妾听闻。妹妹当时正被葛尔丹囚在乌兰布通的宫里头……”
康熙蹙眉沉声道:“够了。少说两句沒人拿你当哑巴。”
康熙的一句喝斥。吓的宝兰和卫贵人身子皆是一抖。宝兰立刻住了口。只不服气地拿眼剜着怀袖。屋中的其他人。也都大气儿不敢出只垂首站着。
惠妃沒说什么。只拿眼望着康熙。
却见康熙行至孝庄身前。温和道:“只张太医一人之言。难免有所偏差。不如将李太医也请來。平日怀儿也是惯令李太医瞧脉的。”
听康熙这么说。怀袖缓缓抬起眸子迎向他。
就在方才张太医诊脉之前。怀袖能感受的出。康熙是信她的。他那时眼中温和坚定的神光便说明了一切。
不过怀袖心中始终觉着。自己腹中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康熙的。因是他本人心里最有数。她随军出征的那几日。夜夜侍奉在他的寝帐中。就连她被劫的前一晚。犹记得他在耳边对她说的那些体己话……
就在怀袖出神的空。孝庄已命人疾奔太医院请了李太医來。
与张太医一样。李太医亦在方才那个小茶几上安下脉枕。仔仔细细地将怀袖两只手臂的脉象看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与张太医基本上言出一致。
李太医话刚落。宝兰又憋不住娇笑道:“这下可是千真万确的了。毓妃妹妹。你腹中的孩子该不会是在乌兰布通城里怀的吧。呵呵……”
这一次。不待康熙开口。孝庄先蹙眉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么。兰妃。你如今越发的不成体统了。”
康熙的脸色此时已很不好看。侧眸冷觑宝兰一眼。撩袍摆端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淡淡道:“怀儿那几日始终陪在朕身侧。即便是那几日有了身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孝庄听康熙这么说。略想了想。问道:“毓妃当时被葛尔丹掠去了几日。”
康熙还沒开口。宝兰先抢着回道:“臣妾听闻。毓妃被掠去了足足两日。足足两日的光景。什么事都來得及……”
孝庄蹙眉嗔道:“兰妃你也随军出征了么。怎见得比万岁爷自个儿还明白。”
惠妃也忍不住低声道:“你就少说两句吧。惹怒了万岁爷。当心又禁你的足。”
几次三番被斥。宝兰噘着的嘴总算安生闭上了。唇角却不自觉挂着嘚瑟笑意。
康熙呷了口茶汁。淡淡道:“不过两日而已。怎就那么凑巧了。
话落。康熙起身道:“朕的南书房还积着许多折子沒看。若沒旁的事儿。朕就先过去了。”
惠妃见康熙欲走。也跟着站起身。笑道:“万岁爷说的不错。不过两日。受孕这种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
“话不是这么个说法。”
就在康熙。惠妃和宝兰都站起身时。一直一语不发的怀袖突然开口了。且言辞冷冽。震的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怀袖坐在椅子里始终沒动地方。清明剔透的眸子扫过包括康熙在内的每一个人的脸。缓缓站起身。行至孝庄身前。躬身施了个圆圆满满的礼。继而转身面对着众人开口道。
“方才。你们口口声声说。不过两日的功夫。沒有这么巧的事。这句话本身就有诟病。
尽管本宫被葛尔丹略去乌兰布通关了两日。但。本宫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葛尔丹从始至终。沒碰过本宫的一根毫毛。
本宫腹中的孩子。本就是万岁爷的血脉。爱新觉罗皇族的龙种。本宫被掠的前一夜。尚在万岁爷的帐殿中侍驾。此事有万岁爷可作证。”
此一番话落。房内一片寂静。怀袖的目光直直凝向康熙。连孝庄也侧目望着康熙。
康熙始终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洒在眼下一片阴影。神光遮蔽在那片阴影中。晦暗不明。瞧不出丝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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