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大夫走后不久,东厢房里头还充斥着着他所带来的那股难闻的药味。
顾玉棠忍着胃中的翻涌,好不容易把阿华递上来的那碗褐色的汤药喝了下去,闻着屋里残留的药味,要不是阿华及时让冬至燃起了宁神的桂花香熏,桂花香盖过了那股难闻的药味,顾玉棠这才没呕出来。
刚喝过汤药的顾玉棠,歪靠在软枕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是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药味全部消散。
果然这世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她是一点药味都闻不得,一闻到药味只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喝上这样一碗苦涩异常的汤药,竟生生要了她半条命去。
阿华看着自家姑娘靠在身后的红色妆花大迎枕上头,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模样像是冬日里遭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秧秧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姑娘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要吩咐人把姜家公子请过来,若姜家公子过来了,姑娘瞧见她,说不定就开心起来了。
阿华这样想着,一边吩咐小丫鬟去西厢瞧瞧,看看冬至有没有把姜家公子请过来了?
一边又亲自去了茶水房,端了一碟蜜饯和一碟铜钱酥进来,倒上了一盏蜂蜜柚子茶水,搁在了顾玉棠床头的小几上。
“姑娘快些尝尝,这蜜饯还是老夫人托人从外头盛家点心铺给姑娘买回来的,铜钱酥也是姑娘爱吃的。知道姑娘这几日嘴里没味,奴婢喊了灶上的婆子,做了碗蜂蜜柚子水来,姑娘赶紧尝尝!”
阿华说着,顾玉棠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既没搭理她,也没低下头去看小几上头摆着的点心茶水。
瞧着自家姑娘没有半点反应,阿华内心也很无奈,却也没有法子。
姑娘心里头装着事,一来是为着大寒被林老夫人关押在柴房里头之事,二来是为着姜家公子,自那日她喊了冬至过去请姜家公子,姜家公子没来之后,自家姑娘就不大开心了。
她虽不说,可自己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也看出来自家姑娘心里头记挂着姜家公子。
好在她已经喊了冬至去把姜家公子请了过来,待会姜家公子过来,想必姑娘定会笑逐颜开的。
阿华这样想着,用木制夹子夹了一块铜钱酥,倒了一杯蜂蜜柚子水出来,递给了顾玉棠,“姑娘别一个人闷着不说话,仔细闷出病来。”
顾玉棠闻言,接过了阿华手里的铜钱酥。因着铜钱酥是刚炸好的,上头还渗着油,阿华担心那铜钱酥渗出来的油滴到了顾玉棠新做的衣裳上,赶忙递了一张油纸上去,包住了那块铜钱酥。
“阿华,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你可知道我如今心里头在想着什么?”顾玉棠说罢,拿起了那块包着油纸的铜钱酥,轻轻咬了一口。
铜钱酥是刚炸制好的,外头还有一层酥皮,一咬下去,那酥皮就迅速化在了嘴里。铜钱酥里头还包了已经炒好的豆沙和蛋黄,吃进嘴里,却只吃出了豆沙的香甜,蛋黄的腥气已经被豆沙的香甜气盖过了。
不过如今顾玉棠心里头装着事情,不论吃什么山珍海味进去,都觉得没什么味道。
阿华听得顾玉棠这样问,微微一愣,随后才淡淡回道:“姑娘心里头装着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大寒之事,姑娘担心大寒被关押在柴房里头受苦,又怕过几日,老夫人喊了人牙子来把大寒发卖了。”
阿华抬眼望了顾玉棠一眼,见她也瞧着自己,她这才敢接着说下去。
“可姑娘也知道,大寒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些日子,老夫人知道姑娘离不开大寒,断断不会越过了您,把大寒发卖的,所以姑娘此刻心里不是在为此事发愁着,而是为了一个人。”
阿华果然很聪明,这些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在心底里藏得很深了,可还是没想到,竟叫阿华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摸得清清楚楚。
还知道她此刻压根就不担心大寒,而是在气着某个人,久久不来瞧她的某个人。
顾玉棠有意引阿华说出那个人,便道:“阿华,你既说我心里头念着一个人,你且说说他是谁?”
阿华闻言,面上流露了些许难堪之色,姑娘这么做,是逼着自己把姜家公子的名字说出来?不对,姑娘这是在设计坑自己,若她说了是姜家公子,姑娘改口说了旁人可该怎么办?
阿华犹豫再三,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冬至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姑娘,姜家公子公子已经到了小花厅里头了,他说请您快些过去!”
冬至还真是她的救星呀!这下子不需要她说,自己姑娘也能晓得那人是谁了。
阿华心头大喜,忙来了一句,“姑娘,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这背后是说不得人的。既然姜家公子已经到了,奴婢帮姑娘重新梳妆之后,送着姑娘过去吧!”
没等阿华把话说完,顾玉棠就利落地下了榻,独自走到了铜镜前面。随后冬至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伺候着顾玉棠净了面之后,由着阿华替顾玉棠梳着头发。
阿华在顾玉棠的首饰盒子里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了几支不是太过夺目的簪子出来,错落有致地簪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
轻轻施了粉黛,涂了腮红,耳上坠了对翠玉蝴蝶,穿上了冬至抱过来的葱绿色的杭绸妆花褙子,裙上绣了彩蝶翩飞图,裙角坠了一圈不大不小的米珠。
先前还一副病秧子模样的顾玉棠,瞬间就容光焕发起来,顾玉棠的容貌虽说不上是上佳的,不过放在人群之中,也是能一眼就瞧出来的。
顾家的五个姑娘里头,出嫁的初娘子和二姑娘的容貌很是普通,唯有顾玉棠喝梁氏所出的四姑娘顾玉蓉的容貌称得上是上佳,不过若精心打扮起来,顾玉蓉还是远远不及顾玉棠的。
瞧着自家姑娘仍对着铜镜里左看右看,就像那日去庙会一样,忍不住说了句,“姑娘,您又不是要出去赴宴应酬,如今在家里,穿戴成那样做什么?”
“虽说不是出去赴宴,可病久了,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残留些病气,用这些脂粉气压压也好。”顾玉棠带着q浅笑回了句,又继续对着铜镜里头望了起来。
阿华瞧着自家姑娘对着铜镜又照了起来,心里头只能无奈叹息了一句,不过是见个姜家公子,姑娘至于这样精心打扮吗?
还记得以前姑娘说过不在乎姜家公子,如今倒好了,不过是见回面,每次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要出门赴宴呢,谁能想到去为着见姜家公子一面?
小花厅里头,姜知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小丫鬟进去通传都半个时辰了,人还没有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知明往着通往顾玉棠内室的房门看了一眼,外头悬着一层竹帘,里头还挂着几层珠帘,被这几层东西一遮,凭他姜知明眼神再好,也瞧不清楚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姜知明心里头有些着急,他也是许久没瞧见顾玉棠那傻丫头了,不知她是否还在为着那日庙会自己没有出现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知她是否还在为着她病的这些日子,自己没有来瞧她介怀?
姜知明抬眼往着内室瞧了一眼,只见冬至慢步走了出来,打起来门上悬着的竹帘。对着姜知明笑了笑,才道:“姜家公子再等会,我家姑娘该出来了。”
姜知明先是‘嗯’了一声,紧接着道:“冬至,你家姑娘在屋子里头做什么呢?怎么都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她出来?”
出来之前,姑娘交代过她,不该说的,不能说。
她只能回了一句,“姜家公子,姑娘吩咐过奴婢,奴婢不能说。姑娘吩咐了,若是姜家公子铁了心要见她,就耐心地等会吧!”
话罢,冬至朝着姜知明福了一礼,随后出了屋子。
姜知明坐在内室里头的小凳上,透过层层的珠帘,瞧见了姜知明那个傻小子一脸无奈地在外头等着她出去,心里头一阵窃喜,这回他可算是栽自己手里了。
上次庙会,她可是等了他足足三个时辰,然而最终却连个人影也没瞧见,如今也叫他尝尝等人的煎熬。
阿华瞧着自家姑娘,望着珠帘外头姜家公子一脸焦虑的模样,脸上泛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笑颜,心里头为姜知明叹息了一声,姜家公子这回惨了,没等个半把个时辰,姑娘是不会出去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姜知明心中最后的耐心至于被熬完了。在小厅里头走过来走过去的,顾玉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在内室里头睡着了,然后还吩咐了冬至让自己在这里等着?
姜知明细细一想,以顾玉棠那个专坑自己未来夫婿的性子,指不定她就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
他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马上就冲进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屋里,瞧瞧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石头已经靠在木椅上睡了一觉,已经醒了过来,瞧着自家公子还在屋里不停地转悠着,又看了一眼顾玉棠所在的内室,顾家姑娘还没出来呀?
这是在里头做什么,绣花吗?
姜知明在石头面前转悠着,几乎要把他给转晕了,石头赶忙一把手拉住了他,“公子,求您行行好,别在转悠了行不?您不晕,我看着都要晕了。”
“你晕什么晕?都睡了一个时辰了!给我起来进去瞧瞧,顾玉棠那傻丫头到底在里头做什么?别让我在这里等着,她倒是在里头睡起了觉!”
姜知明一边说着,一边往着珠帘里头,就要赶了石头进去探探虚实。
顾玉棠躲在珠帘里头,瞧着姜知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要赶了石头进来探探虚实,随即就笑了起来。
“姜知明这个傻小子,我不出去,他就不能进来找我吗?非要在外头傻等着,智商真是让人着急!”
“姑娘,还不是您吩咐冬至这样和姜家公子说的,姜家公子不也为着你的清誉着想,才没擅闯进来的!”阿华为着姜知明打抱不平,朝着顾玉棠抱怨了几句。
顾玉棠瞧着她一脸为姜知明着急的模样,笑得比方才更盛了,阿华这个丫头,倒是比自己更着急见姜知明,既如此,就喊他进来得了,也省得阿华这个傻丫头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