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堂屋。
林氏刚用过饭,总觉得屋里阴冷阴冷地,就喊了灶上的婆子来屋里燃上了两个暖炉。因着炉子里头烧的是没有火烟的银丝炭,林氏才敢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两只手放在火堆旁烘着。
梁嬷嬷瞧着林氏冷得打起来冷颤,赶忙喊了丫鬟进了内室,把林氏的那件银狐皮的大氅拿了出来,披在了林氏的肩头。
“老夫人畏寒这么多年了,如今是越发地重起来了。以往都是在冬日,老夫人才发的寒症,如今还没到冬日,老夫人就发了寒症,这往后可怎么办呀?”
林氏搓了搓手,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姜茶,掀开茶盖闻了闻,生姜的辛辣味随着就散了出来。
“我犯了寒症之事,别和三姑娘说。她年纪还行,经不得事,和她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说罢,林氏轻轻饮了半口姜茶。
“老奴知道老夫人心疼三姑娘,不让她知道这些事。但您犯了寒症之事,始终是要递消息回澄江的,与其到时候大太太同三姑娘提起,还不如您亲自同她说,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医治老夫人您寒症的法子的。”梁嬷嬷说着,吩咐了丫鬟去把覃大夫给请了过来。
“棠儿还小,能想出什么法子?别让她为着我担忧就行。”
林氏话音刚落,想起了前几日梁氏喊人递了消息下来,说顾玉成已经定了四川海家的姑娘,不日即将完婚,让林氏带着顾玉棠快些回去,跟着一起热闹热闹。
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林氏吩咐小丫鬟把暖炉挪近了几分,就道:“四川海家的姑娘生的如何?你可有见过?梁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海家的身份也不算高,也不知道这个海家姑娘在府里熬不熬得住?”
“老夫人,您就放宽心吧!海家姑娘的画像是我亲看过的,长相虽说比不上福建林家的那位姑娘,可也生的不错,是个有福之相。且海家姑娘还是个贤良大度的,想来二太太也不会太过为难她的。”梁嬷嬷说着,喊了小厨房的丫头送了一碟樱桃煎上来。
樱桃煎是林氏院里小厨房的待客点心,做点心的郑厨娘原就是开酒馆的,后来把酒馆转让给旁人之后,就进了顾府,做了小厨房里头的厨娘。
林氏看了一眼那小碟里头摆着的几块樱桃煎,虽说想吃几块,但是刚用过晚饭,若是再吃些下去,只怕克化不了那么多,全部积在了胃里。
“樱桃煎三姑娘爱吃,喊人送些过去吧!”林氏靠在软榻上,对着一旁的梁嬷嬷吩咐道。
梁嬷嬷喊了丫鬟去小厨房装樱桃煎之后,又回了堂屋,说起了顾家四姑娘顾玉蓉的婚事。
“老夫人,四姑娘的婚事二太太是定了金陵梁王府的梁南,可四姑娘看中的却是正定林家的林许公子!四姑娘为着这事,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把二太太和二老爷都气得不行!”
林氏冷哼一声,随后道:“为了个男子,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成这副模样,这就是老二媳妇娇纵出来的好闺女!那梁南有什么不好的,偏偏看上了老家的许儿!”
瞧着林氏脸上的怒容更盛,梁嬷嬷马上劝了几句,“老夫人,您老消消气。这些都是二太太自己个的事,又不是咱们三姑娘,咱们不必管那么多!且由着她们一家自个闹去!”
“我怎么能不管此事?四姑娘瞧上的是我们林家的许儿,许儿是个好孩子,一心都在仕途上,好不容易才中了进士,如今正是受到重用的时候。若是被四姑娘那丫头给耽误了,那可怎么得了?许儿的娘不得抱头撞死那就怪了。”
林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接着道。
“叫人写了信回澄江,和梁氏好好说说,儿女们的婚事逼不得,若是把四姑娘逼急了,去找了许儿私奔,那是要断送许儿的前程呀!”
梁嬷嬷见林氏说的急,马上喊了门房的笑死过来,交到了几句之后,就让小厮递了口信回澄江。
林氏脸上的盛怒未消,便是梁嬷嬷,也不敢轻易去触了林氏的霉头,但还是劝了句。
“老夫人该担心的是三姑娘的婚事,而不是四姑娘。如今大太太和大老爷不在三姑娘身边,能帮三姑娘做主的,便只有老夫人了。”
梁嬷嬷提到了顾玉棠,是希望林氏听到顾玉棠的名字,能把念想都转移到她的身上。
果不其然,林氏听到了顾玉棠的名字,脸上就淡了下来,脸上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消散开来,“三姑娘是个可怜的,我总得多疼她些!”
东厢里头,顾玉棠坐在黄杨木的高椅上,望着对面正在瞧着她的姜知明,姜知明那个傻小子,自进了她的内室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愣愣地瞧着自己,时不时还对着自己傻笑几声。
“姜知明,你笑够没有?我脸上是有花还是有什么,值得你笑半个时辰吗?”
顾玉棠望着姜知明,心中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吩咐丫鬟端了新茶倒姜知明身旁的高几上。
“棠儿,几日不曾见你,我多看你几眼不行吗?我是你的未来夫君,以后是要看你看一辈子的人,你这会就开始嫌弃了,以后只怕还有你嫌弃的时候!”
姜知明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顾玉棠,淡淡道。
“姜知明,几日不见,你油腔滑调的功夫是渐长了!听说那日普济寺的庙会,你逞了一回英雄,做了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但那一两个时辰,你是干什么去了?”
顾玉棠请人喊了姜知明过来的原因,无非就是想弄清楚那日庙会,姜知明那小子是去做什么了。
姜知明微微愣了愣,没成想顾玉棠还紧紧地抓着此事不放,他是该实话实说,还是应该瞒着她?
那夜为了抓个贼,他和一男子在街上撞了个鸽子渡食,若是叫顾玉棠知道他和一个男子做了那样亲密的一个动作,以顾玉棠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非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姜知明在心中又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瞒着她,“棠儿,那日庙会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熟人,一起喝了顿酒,待酒醒之后,我便去酒楼里头找石头去了。”
顾玉棠有些不相信,又问了句,“什么熟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婚配?”
庆幸他方才在脑海中,已经编好了说辞,便是顾玉棠问得再如何刁钻,他也能滴水不漏的回答出来。
“棠儿,那人叫齐名,是我在书院里头的同窗,家住澄江府,并无婚配。若是棠儿要帮他介绍一个媳妇也行,省得他总打光棍!”
姜知明嬉皮笑脸地说着,让顾玉棠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怀疑。
姜知明那傻小子,平时连个路都记不了,怎么就记住了那人的居所和有无婚配?
再说了,谁无缘无故会去问人家有无婚配的?
所以她敢断言,这些话一定是姜知明这个傻小子编的,他那日定是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才会编了谎话来骗她。
顾玉棠这样想着,面上带了几分冷笑,反问了一句。
“姜知明,你不是说你平日里连个路都记不住吗?怎么就记住了人家的居所,还知道了人家有无婚配?这些话,莫不是你故意编出来,来骗我的?”
姜知明被顾玉棠问得微微一愣,顾玉棠这傻姑娘,是越发聪明了,竟发现自己方才那番话的破绽!看来自己这辈子是要栽在她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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