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林氏和昨天一样,拨动着手里那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向着香案上摆着的菩萨乞求着。
梁嬷嬷用火折子燃着了三炷香,递给了林氏,林氏接过之后,行云流水般地插在了香案的炉子里。
“老夫人,李婆子方才过来说,三姑娘来了。”
“马上就该入夜了,棠儿还过来做什么?”林氏把香插进香案上的炉里之后,由着梁嬷嬷扶着她起来,坐在了一旁摆着的酸枝木椅上。
“老夫人,李婆子没说,想来她也是不晓得三姑娘是来做什么的。老奴想着三姑娘应该是来同您请安的,左右没什么大事,老夫人就见见吧!”
梁嬷嬷说完,就吩咐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去准备茶水了。
“我就怕她过来同我提说要见姜家哥儿的事,她心里头装着姜家哥儿,如今姜家哥儿这副模样,她定是想着过去瞧瞧。如今多事之秋,定武侯府又派了婆子下来,她若是过去,和定武侯府来的人拌起嘴来可怎么使得?”
林氏正是担忧着这些,这才禁了顾玉棠的足。
不过如今她亲自过来了,她不见也是不成的,抬手又吩咐了梁嬷嬷去让小厨房准备了顾玉棠爱吃的点心。半晌之后,小厨房就做了三四道顾玉棠爱吃的点心,急急忙忙就送了过去。
后罩房左边的耳房里,姜知明如今就歇在里面。伤处上了上好的金疮药,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紧紧地裹在了他的腰部和背部,即便是用上了最好的金疮药,裹紧纱布的时候,伤处还是渗了血出来。
石头站在一旁瞧着大夫在忙活着,小厨房里的药熬好之后,马上就送来了给姜知明喝下,姜知明一连喝了几副药,已经是苦不堪言,挥手就要让丫鬟把汤药撤下去。
“赶紧拿下去,这些药苦死老子了,这是给人喝的药吗?”因着伤在背部,姜知明平铺躺在榻上,每说一句话,就扯痛了背后的伤口。
不过既然说不了话,就让他的眼神替他说话,恶狠狠地瞪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赶忙把汤药送了下去,端上了几碟蜜饯和糖莲子上来。
大夫给姜知明扎好了针,见他不吃药,直言道。
“世子殿下,这些汤药都是补气补血最好的,为着您能痊愈,你怎么说也应该喝点才是。还有方才那些苦涩难闻的药,正是治疗您体内破伤风毒的,为了不让这毒扩散开来,您怎么说还是要喝几口的。”
姜知明躺在榻上这些天,最烦的就是他们这些大夫,本事没多少,东扯西拉的本事却是一个塞过一个。
他还记得,前些天来了一个大夫,铁了心说他活不过三天的,可如今都第四天了,第三天夜里那个大夫就偷偷跑了。
之后还来了一个大夫,说他失血太多,需要想法子把牛血抽出来,输进他体内,这怎么行?最后牛找来了,正要抽血的时候,没一个敢上去的,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他真是佩服那些个乡野大夫,脑子里头究竟装着什么东西?连输牛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都讲得出来,人体内的血能和牛血一样吗?
若是输了进去,两者产生了不适,岂不是活活要了那人的性命去,医人不成,反而还惹上了人命官司。
最后还是覃大夫举荐了先头对他直言不讳的这位苏大夫,这是这位苏大夫医术虽好,人却是过于死板,不会变通,不过只要他能治好自己体内的破伤风毒,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苏大夫出去之前,还交代了丫鬟把灶上热着的汤药端了过来,姜知明抬眼望去,整整八碗汤药,这不是叫人活生生苦死吗?
姜知明没多想,捧起了小碟里头的蜜饯,就开始啃了起来。
“石头,听屋里伺候的人说,方才二奶奶身边的婆子来喊了你过去,说是侯府的人来了,是母亲身边伺候的桂嬷嬷,她可有问你什么?你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姜知明的声音冷冷的,让石头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石头没想过要欺骗姜知明,所以就道:“公子,桂嬷嬷是得了太太的吩咐下来的,她喊了石头过去,无非就是问及了公子是如何受伤的?是为着谁去了城外的寺庙进香的?那些伤了公子的山匪是否被抓到了?”
“你是如何回答我是为着谁去了城外的寺庙进香的?有没有提了她?”
姜知明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蜜饯,静静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石头。
石头没抬头看姜知明,缓缓回道。
“公子,石头知道您在此事中要维护顾家姑娘,石头就没和桂嬷嬷提,就说了公子是一时兴起,又想起了老夫人信奉菩萨多年,就去城外的寺庙为了老夫人进香祈福。”
“桂嬷嬷是母亲手底下最得用的妈妈之一,又是从王府出来的,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单只问了这几句,想必还是问了些别的。石头,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兄弟,求你不要骗我!”
姜知明这话一出,是打了兄弟牌。石头听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桂嬷嬷问起了顾家姑娘,说是想要亲自看看顾家姑娘,这事应该同公子说吗?
石头心里头犯嘀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瞧着石头久久没有答话,姜知明想问问顾玉棠这些日子的情况,就道:“石头,她这两天,过得如何?有没有找人来瞧过我?”
石头想了想,还是先把顾玉棠喊了阿罗来瞧他的事情告诉了姜知明,“公子,方才阿罗姑娘来找过我,说是顾家姑娘心里头记挂着公子的伤势,特地嘱咐了她过来看看的,她问了石头好些关于公子的话,才肯走!”
听石头说,阿罗是得了顾玉棠的吩咐来看他的,姜知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知道顾玉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丫头,明面上表现得一副不在乎自己的模样,可心底里却被任何人都要在乎自己。
知道自己伤的那么严重,只怕已经躲在无人的地方,泣不成声了吧?
只是她既心里头想着自己,挂着自己,为何不亲自过来瞧瞧自己,让了一个丫鬟过来?这算什么?
姜知明这样想着,心里头顿时就起来埋怨顾玉棠的心,可听见石头又说。
“在公子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这几天,顾家姑娘多番想要来看您,可听说,顾家姑娘被林老夫人禁了足,又找了几个婆子寸步不离地看着,就是不许顾家姑娘出门。”
听到这里,姜知明先前还有些埋怨顾玉棠的心,此刻已经烟消云散,转而的则是迫切想要见到顾玉棠的心,“石头,找个人过去递消息,就说我想要见她,让她过来看看我!”
石头闻言,当即就道:“公子,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如今咱们屋里的一举一动,桂嬷嬷得叫人看在眼里,太太还没给了准信给公子,公子先别急着见顾家姑娘,不然若桂嬷嬷觉得顾家姑娘是个只知攀高枝的,在太太面前说了几句不好的,那就不成了。”
石头这么一说,姜知明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如今自己屋里都是母亲带来的眼线。
若是让顾玉棠那个傻丫头过来见自己,自己和她说道那些话,岂不是要落在了母亲耳里。
更何况自己是为着顾玉棠才出城去寺庙进香,才遇到山匪受了重伤的,若母亲让人查了下去,查到了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头上。
这样母亲不仅不会同意他和顾玉棠的亲事,还会把自己受伤之事怪罪到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头上。
姜知明这样想着,就对着石头吩咐道:“带几样我箱笼里头装着的小玩意过去给她,就说我很好,让她不要挂怀。”
出城的这些日子里,姜知明遇到什么卖小玩意的小贩,就会随手挑上几个好看的小玩意。
回来的路上,这些小玩意已经装了满满一箱,都是他准备送给顾玉棠的。
若不是想起了那些小玩意被他遗忘在了客栈里,他也不会在回城的途中,遇到了山匪,受到了重伤。
如今的他只想着,顾玉棠那个傻丫头,那着那些小玩意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来?想起他精心准备的这些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