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栽赃陷害齐氏这件事,最大的破绽其实就算桃红那丫头,若是桃红那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即便是那顾家三姑娘还有想要追查此事的心,连证人都没有了,她又能从中调查出什么呢?”
水绿说着,提起了暖炉上头温着的一盏碧螺春,倒在了红姨娘身边的那青瓷白莲的小茶盅里。亲自递到了红姨娘手中,脸上带了几分冷冷的笑容。
“再说了,老爷是在夫人身后护着你的。桃红左右不过是个丫头,若是死了,大不了喊人抬出去,厚赏她的家人罢了。便是老夫人不满夫人,此事里也是挑不出一个错来的。”
还没等红姨娘开口问她接下来的主意,水绿就把她接下来的主意,一并和红姨娘说了。
这回也算是诉了忠心了。
红姨娘端起那盏茶,久久没有入口,心中一直在思索着方才水绿口中的主意。
水绿说的确实不错,知道她偷盗了府中那些个财物来栽赃陷害齐氏的,也就只有桃红一人而已。
如今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自己手上,为着她一家老小的性命着想,她也不敢在旁人面前翻供,若是桃红没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时候就算有人察觉出来其中的不对劲,桃红死了,她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可如今桃红被关押在后罩房的地窖里头,由冯老安人亲自嘱咐了灶上伺候的婆子守着,若是想要把桃红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只怕也不简单。
前些日子她原本想要在瑞月院私自处理了桃红,可前天晚上冯老安人吩咐了春燕过来要人,她也不能不给。为着不再吃罪冯老安人,她只能吩咐了婆子把桃红送了过去。
红姨娘凝神思索了半晌,待茶盏中的茶水凉了之后,她才放下茶盏,向着水绿又问了几句。
“水绿,我不是吩咐你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亲自去看她吗?这件事办的如何了?”
水绿原本是要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去后罩房看桃红的,可冯老安人吩咐婆子守在屋外,没有她老人家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去。纵然她使了银子,那婆子还是没让她进去。
望着面上带了几分忧虑的红姨娘,水绿不敢欺瞒,只得实话回道。
“夫人,奴婢原是要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去后罩房看她的,只是冯老夫人吩咐了婆子守在屋外,那些个婆子都是老夫人从冯家带过来的,哪里肯让我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进去?还请夫人恕罪!”
水绿话音刚落,又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对着红姨娘磕头。
她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可不是个什么善主,她吩咐下来的事情没有办成,可是要受罚的。且那桃红在她身边伺候了那些年,都能被她拿来挡罪,更别提她了。
水绿心惊胆战了半晌,等着红姨娘对她的责罚,没成想,红姨娘竟不怪她,不过轻飘飘责罚了几句。
“罢了罢了,桃红如今在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又不喜我,怎么会让你去见桃红呢?
你去喊了人牙子,去寻一批年轻貌美的小丫鬟进府,悉心调教后,安插在老夫人身旁,这样后罩房的一举一动,我也能清楚个七七八八了。”红姨娘说罢,对着水绿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水绿见红姨娘面上已经回归平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了下来,迅速起身就离开了屋中。
水绿走后,顾礼华就进了屋子。
看着红姨娘歪靠在身后的贵妃椅上,顾礼华并不在意,而是伸出手,往那装了剥好的金桔小碟中抓了一把金桔,迅速往自己嘴里塞了几个,然后伸出手,抓住了眼前的红姨娘。
“红梅,是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难不成是这府里有人惹你生气了?”顾礼华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手帕,擦了擦自己手上沾着的砂糖。
“六郎,这府里能惹我生气的,大有人在。我若是天天这样气下去,岂不是有气死的一天?
前些日子老夫人把桃红那丫鬟从我身边接走过后,我心想着桃红一家老小的生计,全指着她那点月例银子。如今她被关押在后罩房里头,她那一家老小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还请六郎开恩,让管事下去接济接济桃红那一家老小。”
顾礼华原以为红姨娘想要和他诉苦,没成想竟是为了让他喊管事,接济了犯了错丫鬟的家人。
他也是知道的,若非得了红姨娘的示意,纵然借桃红那小丫鬟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在府中行盗窃之事。
但桃红那小丫鬟当着众人的面,又当着衙门过来的陈师爷,招认了是自己盗窃府中财物,栽赃陷害齐氏的,他也不好得再说红姨娘的不是。
思索再三后,顾礼华还是道:“红梅,是你用偷盗府中财物这件事,来栽赃陷害齐氏的吧?如今又要我喊了管事下去接济她的家人,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红姨娘没想到,顾礼华还是来和她追究这件事了。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没了就没了,有什么让人觉得珍惜的。
再说了,若是没有自己的多番接济,桃红连同桃红那一家老小,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呢?
不过是拿她出来为自己抵罪,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红姨娘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当着顾礼华的面,她却不能表现得那样不近人情,她还是道:“六郎,虽说桃红那丫鬟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可我哪里知道她能干出那样的事情出来?
前些日子她不过是和我说了家里的情况,我原想让人加一点她的月例,没成想她就偷盗了府中那么多物件,还准备栽赃陷害小齐!”
生怕顾礼华不相信她所说的,红姨娘伸出手,一把抓着顾礼华的手,就道:“六郎,您不能只相信那些人所说的呀,您应该听听红梅!红梅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呀!”
红姨娘话罢,又哭诉了一阵。扰得顾礼华先前心中的高兴,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栽赃陷害齐氏这件事,他私底下已经问过水绿那丫头了,如今她又说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那么齐氏和她,到底谁才是被栽赃陷害的呢?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的红姨娘,只是红姨娘近些日子做的种种事情,实在令他不解。
顾礼华挣脱了红姨娘紧紧拉着他的那双手,就道。
“红梅,有些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我不是不愿意相信你,只是眼前的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
腊月十六,冯程亲自下来接齐氏和虎儿回冯家。
前些日子,冯家老太爷病逝,冯家二房三房因着争老太爷当年留下来的田产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冯程又是二房的长子,在冯家大太太尤氏的撺掇下,和冯家三房的事情就闹上了公堂。
好一阵子才把这件事顺顺利利地解决了,前些日子齐氏在顾家二房遭人栽赃陷害偷盗府中财物的事情传回了冯家,冯程想要亲自过来接了儿媳回去,可是却被尤氏一次又一次地拦下。
好不容易摆脱了尤氏的阻拦,冯程这就亲自驾车过来,接了齐氏回去。
腊月十五的夜里,朋普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从夜里三更一直下到了晨起,外头的雪还是没有停,依旧是洋洋洒洒地下着。
屋里的石板路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冯老安人担心行走与廊外的丫鬟婆子打滑摔倒了,就吩咐了小厮在路上撒了些盐巴,让那路上的冰化了不少。
后罩房,暖阁。冯老安人坐在屋里的软榻上,林氏坐在冯老安人身边,两人怀里皆抱着一个红泥鎏金的小手炉,正笑呵呵地叙着话。
底下齐氏和冯程坐在一处,冯程正拿着枚拨浪鼓,哄着怀中满脸笑意的虎儿。
顾玉棠一脸疲倦地坐在林氏的下首,身前摆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看着屋里的冯程和齐氏有说有笑的,顾玉棠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面上仍表现得淡淡地。
一旁伺候的阿华见顾玉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不肯凑到冯程和齐氏的话题中,和冯程齐氏一起乐上一乐,忙递了个金桔到顾玉棠的手里,轻声问了句。
“姑娘,若是您实在是不愿待在这里,要不咱们去向老夫人说说,让姑娘先行离开。”
顾玉棠接过了阿华递过来的金桔,听她这样说,当即就回道:“阿华,如今祖母和冯祖母说的正起劲,怎么能因着我,就去打扰了她们两位老人家叙话?我先等会吧!等着祖母和冯祖母叙话完,我再行出去。”
坐在软榻上头的冯老安人见顾玉棠坐在软榻上,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她是装着什么心事,就问了句。
“棠姐儿,怎么从一进屋就没有说话呀?莫不是心里装着事情,不高兴了,不愿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