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丫鬟又说了许多,阿华忙推了推身前愣神的大寒,就道。
“大寒,听着她说这么些做什么,她无非就是想用激将法,让咱们姑娘去了后罩房,帮着齐氏说几句话罢了。齐氏那样的人,不值得咱们姑娘帮她!”
“阿华姐姐说的是,只是咱们把那个丫鬟从东厢里头赶了出去,日后齐氏怪罪起来,怪到了我们头上该如何办?”大寒心中忧虑着,齐氏是冯老安人的侄女,左右冯老安人责罚她,怪罪她,也不会把她撵出府去。
且齐氏本就是客居在二房的客人,若是就这样下了她的脸面,日后齐氏追究起来,拿着她们这些个伺候的小丫鬟撒气怎么办?
看着大寒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阿华忙道。
“大寒,你在那犹豫个什么劲?咱们两个是伺候姑娘的丫头,若是咱们二人犯了错,能责罚咱们的,便只有姑娘一人。便是那齐氏日后要追究咱们,有姑娘护着咱们,齐氏也不敢轻易向我们动手的。”
阿华话罢,当即就唤来了灶上伺候的婆子,那些个婆子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拎着那前来递话的丫头,就像拎着小鸡仔一样。
婆子得了阿华的吩咐,和大寒两人一左一右把那丫鬟带了下去,既然那丫鬟是从后罩房那边过来的,那就送回后罩房去。
至于冯老安人或齐氏要怎么责罚她,那便是冯老安人和齐氏自己个的事了,顾玉是管不着的。
见那丫鬟被灶上伺候的婆子和着大寒带下去后,阿华亲自捧着一碟茶水房送进来的松子糖,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茶几上。
“姑娘仔细尝尝,这松子糖还是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送来孝敬您的。原先那马婆子被齐夫人拉下水后,冯老夫人震怒,不仅把那马婆子干出了大厨房,撵去了外院做了扫洒的活计,更把那马婆子的全身家当都没收了。
如今那马婆子不满冯老安人的做法,说是老安人伤了她们这些为着二房操劳了半辈子老仆人的心,吵嚷着要去县衙告老安人呢。”
听着阿华说了一通,顾玉棠知道了那马婆子是顾家二房伺候了多年的老仆人。冯祖母既把她撵去了外院做了扫洒,何必还有没收了她的身家呢?
难不成那马婆子这些年在大厨房,中饱私囊,捞了不少油水,有人眼红了,想要把那些油水据为己有?
冯祖母的为人顾玉棠也是了解的,冯祖母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必是有人在一旁撺掇着,害得冯祖母方寸大乱,才做出了要没收了那马婆子的身家财产之事。
顾玉棠心中起疑,拿起了小碟里头摆着的一块松子糖,松子糖上沾满了芝麻,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就道:“阿华,今日在冯老安人屋里的,是不是还有旁人?齐氏去了老安人的屋里没有?”
见顾玉棠这样问,阿华放下了手中的络子,在脑中仔细想了想那前来递信小丫鬟说的那些话,就道。
“姑娘,那丫头说,今日去了后罩房的,不单单有齐氏,还有六老爷和红姨娘。冯老安人听了齐氏做的这些事情,已然是气得不行,躺在榻上好半晌没有缓过来。
红姨娘见老安人没有处置那齐氏和那马婆子,就帮着老安人,处置了她们。”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事情还真是红姨娘那厮在老安人背后撺掇着搞出来的。
既然红姨娘处置了马婆子,那齐氏呢?以红姨娘对齐氏的怨憎程度,只怕是不会轻轻松松地放过了齐氏?
顾玉棠又问了句,“既然红姨娘帮着冯祖母处置了马婆子,那齐氏呢?红姨娘是怎么处置她的?”
阿华警觉地瞅了瞅四周,见屋里没有旁的伺候的丫鬟,才敢道。
“姑娘,听说红姨娘当着冯老安人的面,严厉地斥责了那齐氏,那齐氏虽说有些不服,但冯老安人和六老爷在场,她也不好得再说什么,且无论她再如何为自己辩解,铁证如山,她也编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了。
红姨娘处置了马婆子后,就处置了齐氏,罚了她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又喊人回了齐家冯家报信,让冯少爷来接了齐氏回冯家。”
“红姨娘当真喊了人回冯家报信?冯祖母可知晓此事,她老人家又是持着个什么意思?”
只有弄清楚了冯老安人的态度,才能晓得那齐氏最后会不会被真的遣回了冯家或是齐家?
红姨娘责罚齐氏这一通,算是和她彻底撕破脸皮了。还有这件事,是祖母喊人把那几个丫鬟和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带到冯老安人面前的,想必那齐氏心里,也是恨上了祖母。
若是不尽早离开这里,只怕又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
见自家姑娘陷入了沉思中,阿华就知道姑娘心里头正在为老夫人做着打算。
这次的事情,毕竟是林老夫人喊人丫鬟,亲自挑到冯老安人面前的,虽说老夫人和冯老安人关系一向甚好,但齐氏毕竟和冯老安人是沾亲带故地,冯老安人或许会因了此事,和老夫人生了芥蒂。
阿华在心中也想了许多,见顾玉棠渐渐回过神来,她才道。
“姑娘,是红姨娘喊了婆子去给齐家和冯家报信的,至于有没有经了冯老安人的许可,奴婢还不晓得。可奴婢已经听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说,齐氏已经在准备行李了,不日就会离府。”
“齐氏已经在准备行李了?此事可当真?”顾玉棠心里不大希相信此事,又问了阿华一句。
见自家姑娘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阿华只得又道。
“是红姨娘吩咐后罩房伺候的丫鬟,帮着齐氏整理行李的,想必此事也是那红姨娘的主意。红姨娘和齐氏素来不和,如今齐氏出了这样的事情,那红姨娘势必会落井下石。”
以顾玉棠所知道的红姨娘,既然齐氏要走,她是不会那样好心帮着齐氏收拾行李的,除非她在暗中还谋划着旁的事。
见着齐氏遭了冯老安人的斥责,红姨娘能忍到现在还没有落井下石,这说明还留着后手,对付那齐氏呢。
这个时候,大寒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见自家姑娘仍和阿华坐在软榻上头叙话,还没来得及擦擦脸上的汗珠,就道。
“姑娘,老夫人来让我喊您去后罩房一趟。前些日子您不是说身边缺了几件随身的物件吗?如今那些物件已经找到了,老夫人特地喊您过去,去认认东西。”
祖母喊她去后罩房认东西,认什么东西?顾玉棠不知她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正要开口问身旁的阿华的时候,阿华就解释道。
“姑娘,前些日子阿华整理您屋里随身的物件的时候,发现少了几样东西。是前些年老夫人送您的那一套镶了红宝石的头面,还有您生辰的时候,大太太喊了人专门为姑母打的一对镶了翠玉的金锁。
因着事情重大,又都是您的贵重物品,阿华和大寒商量后,打算先瞒着您,待我们仔细找找。若是找不到了,再来报您。”阿华说着,拉着身旁站着的大寒,就一起跪在了顾玉棠的脚下。
“是奴婢们的过失,没能好好保管太太和老太太送姑娘的物件。若是姑娘要罚奴婢们,奴婢们绝无怨言,任由姑娘打骂。”阿华低着头,向着顾玉棠陈述了这一番。
顾玉棠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想着先把阿华和大寒扶起来,问清楚了,再罚也不迟。
把阿华和大寒从冷冰冰的地上扶起后,顾玉棠先是问了大寒。
“大寒,你说我丢的那些物件找到了,是在哪里找到的?是被什么人偷了去?”
大寒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焦急中走出来,仍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猛地喘了一口气,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顾玉棠说了一遍。
“姑娘,您丢的那些个物件,都是被齐氏喊人偷了去的。不止您的物件,还有老夫人的几样首饰,冯老安人几件杭绸衣裳,红姨娘的几支簪子和六老爷书房里头的名砚,都被齐氏喊丫头偷了去。
今日要不是红姨娘喊了丫鬟帮着齐氏整理行李的时候,在齐氏屋里发现了那些个东西,否则姑娘您的东西,就是大寒把整个顾府都找了个遍,也是找不出来的。”
被大寒这么一说,阿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还没等顾玉棠开口询问,阿华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一通。
“姑娘,奴婢想起来了些事情。,数月前,还是齐氏掌家的时候,齐氏就喊了丫鬟来咱们屋里收拾打扫。明面上说是进来收拾打扫,可一进了您的屋子,就四处打转,像是在寻着什么值钱的物件一样。
这个月初,奴婢和大寒整理您屋里的东西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个东西不见了。”
听着阿华和大寒两人几乎是同模同样的言语,都把矛头指向了那齐氏,她心中不由得细细想了一番,难不成那些个物件,还真是齐氏喊丫鬟进来偷的?
可齐氏一个世家夫人,喊丫鬟进来偷那些个东西做什么?她又不缺钱,冯家和齐家每个月都会喊人送了银子过来,就连冯老安人,每个月也会给了齐氏零花,按理来说,她是个不缺钱的人。
推翻了这一个假设,顾玉棠又在心中想,难不成是齐氏瞧上了那些东西,想要据为己有?
这个假设,听着像是极为合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她的那些个物件,都带着几分孩子气,齐氏一个生了孩子的妇人,会瞧上那些东西?
还有就是祖母和冯祖母的那些东西,都是老气横秋的,想来齐氏如此年轻,更瞧不上那样老气横秋的物件了。
齐氏既不是为了钱,又不是为了想要的得到那些东西,那她喊了丫鬟偷那些物件做什么,还有再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喊人打包行李带走,这不是亲自喊了人来抓自己这个盗窃犯吗?
齐氏这件事,必定是有人陷害栽赃。那个人,不用想,顾玉棠也知晓,必定是那和齐氏素来不对头的红姨娘。
这也就难怪了,平时和齐氏没有往来的红姨娘,今日怎么会突然好心好意喊了丫鬟来给齐氏整理行李,原来是藏着这一手,齐氏虽不是什么好人,但那红姨娘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更不是什么好人了。
顾玉棠在心中思量了半晌,就算不为齐氏说几句话,也该为着虎哥,说几句话才是。
毕竟盗窃家中财务,若是这件事闹到了官府衙门,只怕就算齐氏本身没有犯了盗窃,也会被官府衙门收监几日,待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才会放了她出来。但那进了官府衙门的女人,传了出去,名声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便是原来再如何贤良淑德的女人,也会断送了自己这一生。
进了后罩房的时候,顾玉棠没想到,红姨娘那厮竟然连县衙的陈师爷都请进府了,看来她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想要让齐氏万劫不复了。
齐氏跪在冯老安人的面前,整张小脸,大哭过后,显得有几分憔悴,帮着齐氏在大厨房中中饱私囊,盗窃财物的丫鬟,跪在了齐氏的身旁。
那马婆子也在,不过看她的模样,像是已经受了刑,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一阵又一阵的呜咽着。
梁嬷嬷看见顾玉棠进了前厅,赶忙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到林氏身后。看着顾玉棠朝自己走了过来,梁嬷嬷才对着林氏低声附耳道:“老夫人,姑娘过来了,看红姨娘那阵仗,只怕这件事,是要将姑娘卷进去的。”
梁嬷嬷话音刚落,就听见坐在客座上的陈师爷捋了捋蓄了极长的胡子,拱手朝着冯老安人施了一礼,才道。
“老安人,贵府的齐夫人盗窃了府中这么多的财物,不知老安人是想要在这顾家就把这件案子给结了,还是要到县衙的王法大堂,请了陈县令来主持公道?”
那陈师爷说话的时候,站在冯老安人身边的红姨娘,朝着那陈师爷眨了眨眼,虽然动作很是轻微,屋里的许多人都没有瞧见,但顾玉棠却是瞧见了。
听着那陈师爷话里头的意思,想必他和红姨娘暗中勾结了此事,得了红姨娘银子的他,只怕不会轻易放过那些齐氏。
冯老安人没有说话,反而是跪在她身边的齐氏,一边哭诉着,一遍为自己辩解着。
“姑母,小齐没有偷盗那些个东西,也不知那些个东西怎么就出现在了小齐的行李中?但小齐知道,必定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于我,而那个人,如今就在这屋里。”
齐氏话罢,冷冰冰地瞧了一眼坐在顾礼华身边的红姨娘,其中的意思,不必言明,也知道是红姨娘暗中做的了。
只不过齐氏没有证据,便是知道了此事是红姨娘暗中做了手脚,也是无济于事。她在大厨房和那马婆子中饱私囊的事情珠玉在前,所有人都会让定,偷盗了那些个财物的人,也必定是齐氏。
就算她没有偷盗那些财物,所有人也都会事先认为,就是齐氏做了这件事。
听着齐氏这样解释,那陈师爷看了一眼高座上的冯老安人,见她没有说话,他才敢对着那齐氏道。
“齐夫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偷盗财物,那那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行李中,而不是旁人的行李中?难不成那些个财物还会故意飞来齐夫人的行李中不成?”
齐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陈师爷,就道。
“师爷,若是我知道是谁把那些财物放在我行李中,我们顾家还要请你来做什么?你一个师爷,不去找出真正的盗贼,偏来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是瞧着我们妇道人家好欺负吗?”
顾玉棠听着齐氏这样为自己辩解,就知道这齐氏,绝非等闲之辈,她心中必然是知道了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她,只是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陈师爷被齐氏这一通话呛到了,当场就道:“好你个妇道人家,你是不是本朝刑罚的厉害?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把你送到了王法大堂,三十杀威棒一打,看你还如何牙尖嘴利?”
听着那陈师爷这样说,顾玉棠淡淡地笑了笑,从林氏身旁走了出来,就道。
“如今只有那些遗失的财物,没有十足的证据,玉棠想知道,师爷该以什么样的罪名,把齐夫人扣到王法大堂的?且打三十杀威棒,那是对那些个牙尖嘴利,且已经有了实际罪名的犯人。
而齐夫人,你一没有证据说她是偷盗财物的,二她身上也没有实际的罪名。你把齐夫人扣到了王法大堂,是想要借着王法大堂的刑罚,让齐夫人屈打成招吗?”
那个陈师爷似乎是没有料到,顾家会有人出来帮着齐氏说话,且不过几句话,就把他堵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能对本朝的刑罚,还能有多了解?
陈师爷望着跪在地上那齐氏,心中转念一想,就道:“这位姑娘,你既说本官没有证据证明齐夫人有罪,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齐夫人是无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