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顺着垂花门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回禀道:“禀二老爷,方才我从垂花门那边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春蝉,春蝉说范家是来帮她们家三公子和我们府三姑娘退婚的,今日双方已经交换了信物,说来人去官府请了证人回来写了退婚书。”
“退婚是大太太的意思还是范家的意思?”顾礼才端起身旁的一盏茶,用茶盖轻轻扣了扣茶杯,茶盖撞上茶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三福思索了片刻,便道:“听春蝉的意思,像是双方都有意思,大太太瞧不上范家的门第,范家的三公子又不愿意耽误咱们三姑娘,所以就退婚了。”
“范家虽是云南的世家大族之一,有着几百年的发家史,到底还是大不如前了。范家不曾分家,四个房头的人都挤在一起,用的还都是公中的银子,这样一个房头一年能得多少银子?大嫂舍不得把棠姐儿嫁过去吃苦,也在情理之中。”顾礼才说着,朝着倒座房那边看了一眼。
顾家的绣房设在倒座房里头,梁氏为了让女儿学好女红,特地从外头绣房里请了一个黄绣娘回家,来教顾家四姑娘顾玉蓉女红和琴棋书画。
“我不是让你去绣房把蓉姐儿叫出来?如今人去哪了?”顾礼才放下的手中的茶盏,朝着身边的三福呵斥了一句。
顾礼才掌管家中庶务多年,三福又是顾府里头积年伺候的小厮了,自然晓得自己这位主子的品性,向来是个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人。
方才顾礼才叫她去绣房请四姑娘出来的时候,黄绣娘在里头教习着四姑娘,他不便打扰,就折了回来。如今人没有请过来,惹了顾礼才不快,保不齐连自己现在这份差事都保不住了。
三福抬起头,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就听见后头传来了句清脆的声音。
“爹爹叫我来做什么?今儿黄绣娘特地请了外头绣房专门绣双面绣的师傅过来,说是要教我双面绣。立春瞧见三福在外头蹑手蹑脚的,就知道父亲有事找我,我特地找黄绣娘告了假过来的。”来人正是顾礼才的女儿,顾家的四姑娘顾玉蓉。
虽说顾玉蓉只比顾玉棠小了一天,个头却比顾玉棠高上了半尺,体量也比顾玉棠要轻盈许多,脸上很瘦,没多少肉,但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顾家的这些姑娘里头,顾玉棠的容貌算不上出众,顾玉蓉的容貌倒是和顾家的初娘子顾玉佳不相上下,并称顾府的两朵金花。只是顾玉佳这朵金花早已经名花有主,就剩顾玉蓉这朵金花还在待字闺中了。
“我叫你过来,是因为你母亲临去朋普前,有事吩咐了我,叫我告诉你,事关你的终身大事。”顾礼才说话的时候,三福已经挪了个凳椅到顾玉蓉的身边,顾玉蓉顺势坐了下去。
“爹爹,我以前便和你说过,我的心上人是许表哥,我若是要嫁人,也只会嫁给他一个人。母亲都说过,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我喜欢谁便嫁谁!”顾玉蓉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带着发髻上的并蒂莲花流苏也动了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顾玉蓉穿了件碧色绣满地石榴花的褙子,褙子的裙角还坠上了浅红色的石榴石,走起路来,让人感觉像是踩在霞光上一样。
“这回也是你母亲说的,你别怪爹爹。你母亲回到金陵省亲这些日子,陪着你大舅母她们去了杭州,说起了你大舅母家的南表哥还没有娶亲,你母亲就想着把你嫁与你的南表哥,好让咱们亲上加亲。”
顾礼才方才说话的时候,已经有眼力见的丫鬟小厮退了出去,退在了花圃外头守着。
花园里头,就留了伺候顾礼才的三福和顾玉蓉的贴身丫鬟立春。
“什么南表哥?我见都没见过他,母亲怎么能叫我去嫁给他?我心里头只装着许表哥一个人,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求爹爹去和母亲求求情,别让我嫁给南表哥!”顾玉蓉说着,带了几分的哭腔,半跪了下来。
顾礼才见自己的女儿已经跪下,心中虽然不忍,但为着她的以后着想,还是来了句,“你许表哥出身正定的林家,正定的林家在云南虽说是世家大族,可是放到金陵城,和你大舅母家比起来,那可就算不上什么了。”
顾礼才说着,忍不住心中一阵有一阵的疼痛,亲自把顾玉蓉扶了起来,“女儿呀!我和你母亲可就你一个女儿,我和你母亲是为了你日后能过好日子,才把你许给你南表哥的。你嫁过去之后,你的婆婆是你的大舅母,她到底是不会未难你的。”
“大舅舅在朝廷里做了礼部侍郎,大舅母的母族又是桐乡的谭家,可以算得上是大富大贵之家了。可像这样的人家,就会娶我一个人回家吗?我想要的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我不愿也不可能和其他女人共同伺候我的夫君。”顾玉蓉说的有些果决,倒是把身边的顾礼才惊了惊。
自己的女儿竟然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像自己的妻子一样?可这怎么可能?其他男人不像自己,其他男人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娶其他女人吗?顾礼才望着眼前心思单纯的女儿,心中暗暗道。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你还是不要多想,等你母亲回来,我就让她写信回金陵,叫你南表哥来和你相看相看。”顾礼才说着,正要捧起旁边的茶水,只听见顾玉蓉就道。
“爹爹,您一辈子不也是只娶了母亲一人吗?祖母早些年还想着给你房里塞人,可您不愿意,还回顶了祖母几句,倒还让母亲夸了您几句。”
“别人能同你爹爹比吗?你爹爹是没有出息,从小就开始管着家里头的庶务,不像您大伯父,你大伯父是有出息的,考取了进士的人,只是你祖母舍不得让他大老远跑去京城做官,才把他留在府里的。如今你大伯父在外头还不是有了个侍妾?”顾礼才担心女儿心里起了和他一样的想法,就忙解释道。
“爹爹,若您还不算有出息,天下间就没有出息之人了?虽说大伯父考取了进士,可若不是爹爹在家里头打点好了一切,又把咱们家的生意做大,做到了云南为数不多的几个富商之一。大伯父就算回来了,也是空无一物的。”顾玉蓉把心里面想着的,一下子说了出来。
听了顾玉蓉这话,顾礼才心里头稍稍有了些许安慰,怪不得是自己女儿了?谁家女儿夸自己爹爹有这么厉害的?
顾礼才拍了拍顾玉蓉是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了句,“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有两个儿子,可是我却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母亲心疼你大哥二弟,却也心疼你。”
顾礼才说着,朝着旁边花团锦簇的花圃望了眼,“正定林家你母亲也是去瞧过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却配不上你。你许表哥不过才考了个解元,以后还不一定考上进士,他娶了你回去,还要熬多久也不知道。”
“你就听听你爹爹和你娘的话,嫁去了金陵的梁家,总有你好日子过的。且你南表哥和你还是表亲关系,他断不会亏待你的。”顾礼才望着顾玉蓉一副倔强的模样,终究还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