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李铁户家。
因着李家也设了粥棚,李府的人手一直不够,李铁户就让自己的女儿李娇娇去了厨房帮忙。李娇娇体型宽大,干不了什么重活,又怕越帮越忙,李铁户索性就让女儿在房檐下,帮着小厨房负责择菜的小丫鬟择菜,然后淘米。
李娇娇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也是一刻没闲着,帮着李娇娇干了很多活计。
李娇娇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小丫鬟赶忙就送了丝绢上去,并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大夫过来?”
李娇娇接过了小丫鬟递来的丝绢,吹了鼻子之后,道:“你瞧着你家姑娘像是有病的吗?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我的闲话,若是让我发现了,我绝对饶不了她!”
李娇娇说话的时候,虽说平平淡淡地,可在外人看来,面目狰狞得可怕,脸上的横肉在不停地抖动,吓坏了旁边伺候的小丫鬟。
小丫鬟不敢多言,赶忙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
梧桐巷的大户人家都设了粥棚,但顾府是朋普的豪门大户,所以就由顾府牵头,背后的翠竹巷李家,街头的黄家,街尾的朋普县令左家,都设了一两个大大小小的粥棚。
但梧桐巷毕竟是大户人家的所在地,家里头又住着女眷老人小孩,若是让一个两个起了歹心的人闯了进去,那可是了不得的。
所以这几日各家各户门前都安插了几波守卫,冯老安人和林氏商议之后,觉得门口的守卫薄弱,一天前来喝粥的乞丐又多,难免不安全,就拨了后院伺候的小厮一起去前院巡视着,每人手里都配了一丈长的木棍。
若是有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混了进来,也好将他打了出去。不过一场天灾人祸之后,总有人会乘机出来兴风作浪,朋普的大户人家可是隔壁几个县的七八倍,虽一直平平静静地,但总有心怀不轨的人在窥视着。
后罩房里,冯老安人抱着齐氏生下的虎儿,正在和齐氏说着话,“小齐呀!这些天你就躺在榻上好好养着,这女人坐月子,可是不能劳累的,若是伤了身子,那下一胎可就难怀了。”
冯老安人说着话,一旁站着的紫娟已经把冯老安人提前备好的长命锁和金项圈拿了出来,长命锁轻轻戴在了虎儿的脖上。因着金项圈太重,冯老安人不敢让虎儿戴着,怕伤了脖子,就让他拿在手上把玩。
虎儿是冯老安人给齐氏孩子取的小名,大名叫冯寅成,孩子小时候叫小名容易养活,虎儿又是寅日出生的孩子,冯老安人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齐氏和冯程没在意,也跟着叫了虎儿。
冯老安人把虎儿抱在怀里哄了半晌之后,虎儿已经停了啼哭,睡着了。把虎儿递给旁边的乳母,让乳母带着出去之后,冯老安人才敢道:“小齐呀!你看看你,不过才生了个孩子,躺在榻上养了那么些天,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覃大夫开的那些养身子的药,你可按时吃了?”
齐氏自生完虎儿,大出血之后,身子就一直虚着,脸上也没什么血色,躺在榻上养了十多天,没有半点起色。
冯老安人已经急了,若齐氏不好好恢复过来,那下一胎可就难怀了,若冯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冯家的香火可是要断的。为了让冯家的香火不断,她已经吩咐了覃大夫给齐氏开了养身子的药。
“姑妈,小齐没事的,养几天就好了,姑妈无需那么担心我。如今该担心家里才是。”齐氏说着话,已有眼力见的丫鬟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在屋外守着。
见屋里只剩下几个体己的丫鬟之后,齐氏才接着道:“姑母,我已经听管事说了,这几天府外搭建了粥棚,把咱们府里的余粮都快消耗待尽了,城南的粮庄里头存着的粮食若是运过来,也只能抵上十几天了。祖母要不和左大人商量商量,让左大人开仓放粮,官仓里头的粮,可是咱们的十倍。”
冯老安人没想到,齐氏这些天躺在榻上,竟对外头的这些事情也了如指掌。这几天搭建粥棚,已经把府里面的余粮消耗一空,还好各房各院的小厨房还有些余粮,能撑上几天,不然府里真的是要揭不开锅了。
这些日子里,城里大部分的米铺都已经关了门,他们是有米,可进城逃难的灾民实在太多,他们怕发生灾民强抢了米铺的事,就没一家敢开张的。
城南的米铺虽然有米,可是城南距梧桐巷还有好些距离,其中还要路过灾民住的山神庙和乞儿村,若是灾民们知道里头是米,很快就会不顾性命地奔上来,把米一抢而空了。
就算事后报了官,现在非常时期,官府也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所以冯老安人不愿意去犯这个险,让人停了府外的粥棚,撑几日再说。
官府的粮仓确实有很多余粮,但有重兵把守,寻常百姓是闯不进去的。左县令若是想让人开仓放粮,得拿了上头的旨意,若是没有上头的旨意,左县令私自放粮,到时候别说官职了,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也得一起丢了。
他不敢冒险,就一直拖着。这次若不是顾家亲自牵头设了粥棚,想必那个吝啬的左县令,是一颗米都舍不得放出来。
不过设立粥棚毕竟是杯水车薪,每日煮的粥只有那些,多了就没有了,来喝粥的也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爱贪小便宜的地痞流氓,至于什么老人小孩,她是一个也没瞧见。
冯老安人思索了片刻,想着让人停了施粥,就对着身后的紫娟道:“紫娟,你去林老夫人那里禀告一声,就说我要停了府外的粥棚,还有去知会外院的管事一声,明日的粥就不用熬了,今晚就让人把煮粥的锅碗瓢盆一起搬进来。”
紫娟不懂冯老安人此举是什么意思,但只能照着吩咐下去办。
“姑母,其他家都还未停了粥棚,咱们这么做,只怕是不妥吧?且这件事还是咱们家牵头的,若是咱们不设粥棚了,其他人家也会停了自家的粥棚的。”齐氏觉得冯老安人此举不妥,提醒了一句。
“府里头的余粮已经不多了,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把粥棚再继续搞下去,我相信第一个每米吃的人家,一定是我们家。把门口的粥棚停了之后,门口的人流也能少些,到时候咱们把城南粮庄里头的余粮运进府,也方便些。”
冯老安人就像个女中诸葛一样,事事都分析得当,冯老安人此举,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说话间,小厨房的丫鬟已经把齐氏的汤药送过来了,齐氏端起药碗,勉强喝了半碗,就实在受不了那股难闻的药味,把药碗放到了高几上头。
“我听太太院里伺候的丫鬟过来说,太太怕是不行了,六哥以姑母的名义,给太太买了风水宝地,还让人去订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连大夫都不打算请了。我觉得六哥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太太的娘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若追究起来,可就难办了。”
冯老安人闻言,捧起旁边的茶盏,细细闻了闻茶香,却不曾喝下。
“老六和老六媳妇这些烦心事,我不想管。自从老六娶了红梅之后,来我这的次数少了,每次得我让紫娟去请了,他才舍得过来。庆幸红梅那丫头是个懂规矩的,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是少不了的。”
“红姨娘是从太太院里出来的丫头,太太如今这副模样,也该去看看才是。毕竟蔡氏既是府里的管家太太,又是她曾经的主子,待会她过来的时候,姑母就提点她几句吧!”齐氏说完,又道。
“这人呀!总是越教越会,若是好好管教,便是那山野出来的,也能变成官家太太。”
“我想教,人家也不一定学!况且我一把年纪,哪里还能去操劳这些那些,索性就放给手底下的人得了。”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屋外就听见了小丫鬟的声音。
“老夫人,红姨娘来向您请安了,还带了几道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说是让您给尝尝。”
冯老安人没让外头伺候的小丫鬟难为她,马上就让小丫鬟放了红梅进来。
红梅自从成了顾礼华的妾室之后,换了往日的妆发,梳了一个圆髻,发上星星点点的钗饰,一支赤金的簪子,镶嵌上了几颗不大不小的珍珠,光泽耀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红梅给冯老安人行了礼,又给齐氏行了平礼,这才敢坐在小丫鬟搬来的凳椅上,眉眼含笑,一副上位者的模样,“母亲,知道您这几天没什么胃口,红梅特地让人买了新鲜的山楂和橘子,做了山楂糕和橘子饼,拿过来给母亲尝尝,希望母亲能够喜欢。”
红梅说着话,已有小丫鬟把山楂糕和橘子饼盛了上来,山楂糕上撒满了砂糖,冯老安人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觉得很不错,不过不像是红梅亲手做的,倒像是旁人做好之后,红梅来做最后几道工序罢了。
齐氏让丫鬟拿了块橘子饼给她,红梅的这个橘子饼,有点类似柿子饼,不过好在味道不错,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就道:“红姨娘倒真是心灵手巧了,这样的手艺,堪比外头点心铺子里头的师傅呀!”
红梅闻言,脸上泛起了红润,紧紧地绞着手里那方绣了梅花图案的手帕,齐氏用外头点心铺子的师傅来夸她,这不就是说她就和外头点心铺子的师傅一样吗?都是低贱伺候人的丫鬟,上不了台面,做不了当家大太太。
冯老安人看着齐氏有意下了红梅的脸面,就想着替红梅解围,给了她台阶下,“红梅能有这样的手艺,我已经也就能享福了。以后你若是喜欢,大可以过来找我说说话,咱们一起聊聊做点心的事。”
看着冯老安人为自己说了话,红梅紧张的神情总算缓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