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秋月院。
因着梁氏在月初的时候觉得身子不太爽利,就在自己屋里歇了大半个月,虽说昨夜顾府里头为着寻找顾玉棠和姜知明的事乱做了一团,可是却没有吵到梁氏屋里。
梁氏身边伺候的心腹秦妈妈也晓得梁氏这几日身子不好,没有那么多闲心来管闲事,索性就没有把顾玉棠和姜知明失踪的事情告诉她,还叮嘱了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要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不能让梁氏听了一字半句。
天刚刚亮,一点白光逐渐从窗棂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慢慢撒在了梁氏床前的小几上,映在了那套青花瓷的莲纹茶具上,格外有些刺眼。
梁氏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道道白光闪过,就吩咐人收起了那套茶具,又让小丫鬟叫了秦妈妈进来伺候梳洗。
病了许久的梁氏,因着迟迟不肯让覃大夫过来瞧病,单朋普乡里就有四五个大夫来瞧过,断断续续换了十几副药,吃下去都不见好。人反倒还消瘦了起来,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显得更是苍白,不见半分血色。
整个人瞧上去也秧秧的,没有半点精气神。梁氏已经病得连捧起水杯喝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由着身边伺候的丫头杏黄扶着,勉强喝下了半杯水。随后秦妈妈领着伺候梳洗的丫头进来,轻轻擦拭着梁氏身上冒出来的虚汗。
“郡主,您这样老奴瞧了心疼,您就不要和林老夫人置气了,就请了覃大夫过来瞧瞧吧!朋普的大夫都是些不堪用的,郡主吃了那么些药,没见好转,反而越加严重起来了。”秦妈妈接过杏黄手里以后被温水浸湿的帕子,把水扭干之后,敷在了梁氏有些滚烫的额头上。
“覃大夫是林老太太那边的人,且出自正定林家,若是他治好了我,我岂不是欠正定林家一份恩情?欠林老太太一份恩情?我不愿欠林家一份恩情,更不愿千林老太太一份恩情。千债万债,唯人情债难还!”梁氏话音未落,就开始干咳了起来。
原本苍白的脸庞,因为一阵猛烈地咳嗽,显露了几分红色,说话也越发困难,声音也越发地小。
“郡主娘娘,您的身子要紧!若是让五爷王妃和老爷晓得你如今这副模样,心还不得疼死!您就听秦妈妈一句劝,咱们别管什么正定林家,别管什么林老夫人,还是请覃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一旁端着铜盆的杏黄见梁氏听不进去劝,心里面是又急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耿直地来了一句。
“若是娘娘不让咱们请覃大夫来给您瞧病,就让奴婢们写了信回去给老爷。让老爷从澄江寻几名医术高明的大夫下来,给您瞧瞧!”杏黄心里头担心着梁氏的病,不顾旁边秦妈妈的眼神示意,又来了一句。
“杏黄,我晓得你是个心善的丫头。可是我的病,万万不能让父王母妃还有老爷知道,父王母妃如今年纪大了,又都在金陵,她们知道我生了如此大病,必定会舟车劳顿来瞧我,可金陵到澄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中途又有数不清的风险,还是别让她们冒险来瞧我了!”
自从梁氏嫁来澄江之后,宁王老夫妻就心疼她不得了,每年写来问候的书信都是上千封,好在梁氏每次都不遗余力地回了。
宁王老夫妻担心女儿嫁到云南这样穷山恶水会受不了苦,每次写来的书信少不得提让她带着孩子回金陵。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在娘家住着,以为在夫家受了气,躲回来的,难免遭人闲话。
“不让王爷王妃知晓也行,不过郡主还是写了信回澄江,叫老爷放个心。前两天老爷就叫小厮下来,打听郡主近来的身体状况,老奴只和他说了很好,还让他和老爷说,不要时常挂念郡主的。”秦妈妈说着,给梁氏换了渐渐变凉的手帕。
“秦妈妈,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又是我从梁府带出来的。你是晓得礼才那个人的,为了我,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他若是知道我病成这副模样,指不定立刻就带着大夫下来了。可他下来了,府里头怎么办?难不成让大嫂一个女人家继续去操持家里?”梁氏说着,就歪靠在了背后的妆花大迎枕上头。
说完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躺在了迎枕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了。
秦妈妈瞧着眼前梁氏这副难受的模样,心里面既为她着急,也心疼她。
她一个乡里出身的婆子,除了照顾孩子,其余的,便不会了,只能为梁氏干着急。
梁氏生出来的时候,不足月,那时的梁王妃也因为大出血,没有精力照顾梁氏,索性就把梁氏甩给了秦妈妈,秦妈妈不仅是梁氏的乳母,还充当了一部分生母的责任。
所以就导致十岁的时候,梁氏瞧见梁王妃不会喊娘亲,而是喊了秦妈妈为娘亲。
梁王妃为着这件事,心里面气愤了很久。把梁氏从秦妈妈身边接回来之后,又把秦妈妈调去了浆洗房做缝补的粗活。
若不是梁氏出嫁的时候,需要一位乳母作陪,只怕世人都不会晓得原来宁王老夫妻的掌上明珠,梁郡主还有一位这样出身乡下的乳母。
“姑娘,您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大太太与你非亲非故,长房又同咱们分了房,你何故去少管闲事呢?挑了大梁下来劝林老夫人回府呢?您明明知道林老夫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凭您说什么,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秦妈妈心疼梁氏,她虽是个乡下来的婆子,可也晓得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道理。
为什么梁氏就是不懂呢?管了这么多闲事,吃力不讨好,还惹出了这一身的病痛。若不是梁氏前些日子半夜三更去找林氏说话,也不会受了林老夫人的气,更不会又着凉又受风的。
“大嫂和咱们是一家人,大长房同咱们小长房更是一家人,况且大哥这件事情,明明就是大哥自己做的不对,凭什么来与大嫂合离?抬一个外室回来做大太太,压在我上头,若传了出去,那些观望着我们顾府的人家会怎么想?其他世家大族又会咱们看我们?”梁氏说着说着,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杏黄见状,连忙捧了杯水递了上去,梁氏还没喝进去多少,就因为咳嗽,一下子全喷了出来,溅了杏黄一身。
“赶紧去叫大夫过来!”秦妈妈一边把梁氏抱在自己怀里,一边吩咐旁边的杏黄道。
杏黄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虽已天亮,可时辰却还早,城里的医馆还没有开门,若是想要请大夫,只能自己花大价钱去请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了。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都是宫里面太医教授出来的,是太医院在民间的下属机构。
因着是皇家药局,去看诊的大多数都是世家大族里头的夫人小姐,只是有了身份还不够,还得使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才会出来给你看诊。
“杏黄,你在这里仔细瞧着夫人,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了夫人,我去惠民药局请张大夫过来。张大夫是整个朋普乡里唯一一个在太医院里头待过的大夫,他的医术,应该比那些土夫子的要高些。”
秦妈妈说着,从梁氏旁边的木匣子里取出梁氏的拜贴,梁氏是郡主身份,她的拜贴只怕比二房冯老安人的拜贴还要有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