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年间,云南澄江府。
城东,青鱼巷顾家,是澄江府第一显赫人家。
顾家祖上是皇商出身,历经五代人的苦心经营,终于跃居成了整个云南为数不多的富商之一。
顾家在云南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家大业大,人口也变得复杂起来,祖上就因为分家产不得当的事,曾闹得兄弟离心,几个亲兄弟在祠堂里面大打出手,气得那个时候的顾家大老太爷在祠堂里面大发雷霆。后来这件事情在整个云南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顾家动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才勉强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可是有些人茶余饭后依旧会拿出这件事来,津津乐道半天。
顾大老太爷死了之后,留下遗言叮嘱每一位上任的顾氏宗主,顾氏宗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分家仪式。嫡出的顾氏子弟则留在澄江,庶出的顾氏子弟则被遣往石屏老家和朋普乡里,为了避免嫡庶之间再生矛盾,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顾玉棠的父亲顾礼池是这一代的顾氏宗主,顾礼池年少有为,没有继承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而是选择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中了一个解元。他原本还想要继续走科考这一条路,可当时的顾家大老太爷性命垂危,其他的顾氏子弟又奔波在外,只得将顾氏宗主的担子狠狠扣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也就断了他的科考之路。
顾礼池秉承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刚上任顾氏家主之后,便狠心做了分家这一个事情。自从分家过后,顾氏兄弟之间便离了心,兄弟之间互相算计,阴谋诡谲你来我往的,人人都想抢走对方手上持着的茶叶和丝绸的股份。
顾大老爷顾礼池是顾大老太爷的嫡长子,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自小只知道念圣贤书,走科考路,并没有吃过太多是苦。顾二老爷虽然也是嫡出,但是性子温和,无心科考,从小便开始接手族里面的庶务,将顾家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得到了顾老夫人林氏的疼爱。
两人并未分家,依旧住在顾氏在澄江的老宅里面。
顾玉棠扑在顾大太太的怀里面大哭着,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了,她八岁那年,被人从澄江的顾氏府里面接出,接到了朋普乡里顾六老爷的家里面暂住,没有人告诉她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被突然接到她六叔家里面住?
后来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跟着她一起被接走到朋普的小丫鬟萍儿才告诉她,她母亲那年得了疯病,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若不是她做了那一道桃花糕,亲自送到了她母亲身边,她母亲因为吃了桃花糕才得了疯病?她也不会被人从澄江接到朋普?
她那个时候很懊恼,可是也没有办法。后来她听说她母亲快不行了,将浑身上下的银子都给了二门上的婆子,婆子才肯放她出去。可是她一个十一岁半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出过几次家门的人,哪里知道那是哪,刚出了门,就跌倒在了路边的一个莲花池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她又活了过来,并且还回到了她七岁那年,那年父亲母亲还没有因为陈姨娘的出现而夫妻离心,二叔也没有因为福建田产的事情和父亲在祠堂里面大吵大闹,母亲的身体也没有因为吃了她亲手做的那一道桃花糕,从而陷入疯癫。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这个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人蒙在鼓里还傻傻地不知道,到最后被人卖了,也傻傻地替别人数钱。她是顾家的女儿,要担当起身为顾家儿女的那一份责任。
“棠儿,傻丫头。平时你摔倒在地,头上鼓起一个大包,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如今怎么就哭成泪人了?”顾大太太望着自己眼前的女儿,眼神之中有一丝惆怅,棠儿如今还这么小,若是让她知道那些事情,指不定又该伤心到了何种地步。
那些糟心的事,她绝不能开头向她提半句。就算她死,她也要护棠儿周全,尽她做为母亲的责任。
可是顾礼池三年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绝对是忍不了的。不论她做为妻子还是做为顾家大长房的当家主母,她都无法忍下那件事情。
顾大太太看着眼前一副天真模样的顾玉棠,微微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她得到跟踪顾礼池探子的消息,提前赶往了城外赵庄,抓到了顾礼池和陈氏在行不堪入目之事,顾礼池就像是一只已经虚脱的死狗一样,嘴中不断喘着大气。
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对妻儿在家里面苦苦等着他的归来。
她站在窗外,就这样看着里面的两人在行鱼水之欢。事后她并没有声张,而是装作没事人一样,依旧假模假样地和顾礼池过着所谓的夫妻生活。她不是不愿意顾礼池迎娶陈氏做妾,而是在意顾礼池原来对她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既然已经违背了这个承诺,那么她也不必继续遵守了。
“阿娘,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呀?是不是棠儿哪里惹阿娘不开心了。”顾玉棠一脸懵懂地望着顾大夫人。
虽然她已经重活了一次,可是上一世她死的稀里糊涂,半大的孩子,又能从大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呢?她不理解顾大夫人此刻的心情,也是情有可原。
顾玉棠虽然不知道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隐隐觉得,母亲一定有事在瞒着她,不想告诉她。七岁时她看母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脸愁容,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棠儿,你祖母昨天刚从你二叔家回来了,你可愿意现在就去给她请安?”顾大太太拉着顾玉棠的手,将她从床上扶了下来,并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裳。
还没等顾玉棠说话,顾大太太就转过头吩咐身后那个身穿粉衣的女子,“阿华,送你家小姐去耳房洗手,她睡了这三四天,衣裳一直穿着身上没换,就着一起换了吧!我先去望海居,等一下你送着小姐过来。”
顾玉棠搭拉着手,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觉得母亲的举动有一些反常,让她无法理解。她的祖母林氏长年累月住在她二叔家,和她家的关系不算太好,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她二叔一家去了金陵省亲,她祖母也不会来她家暂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