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阿罗这样问了句,顾玉棠把放在笔架上头晾干的那封信拿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封在了顾玉棠事先就准备好的信封里头,封上了火漆,把信就递给了阿罗。
“阿华和大寒两人素来是毛毛躁躁的,不比你心细。阿罗,这封信你一定要亲自交到姜家公子的手上,就连石头,也不许他接触这封信。若是姜家公子屋里伺候的人问起,你便是这封信是我亲自写的,得亲自交到姜家公子手里。”
阿罗虽不知顾玉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但却不敢违了她的吩咐,拿了那封信后,就出了东厢,往着西厢去了。
阿罗走后,顾玉棠喊上了冬至,让冬至带着路,往春蝉住的院子去了。
母亲在信里提到让春蝉尽早回来,临近年关了,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积压在母亲身上,母亲想让春蝉回去帮忙。
如今母亲贴身伺候的丫鬟是春蝉的表妹幼蝉,幼蝉虽然也很伶俐,可毕竟没经多少事,事事碰壁,母亲少不得要给她提点,若是春蝉回去了,由春蝉提点着幼蝉,母亲也能抽出时间来,去赔罪里哥儿。
春蝉住在东厢房后头的小院里,前些日子冯老安人亲自做主,叮嘱了蔡氏吩咐小丫鬟收拾打扫出来的。日头暖暖地,春蝉没歇在屋里,拿了个针线筐出来,坐在院里的大槐树下做着针线活。
顾玉棠仍记得,春蝉的针线活是母亲夸过最好的,以往她和哥哥的衣裳,都是绸缎庄的师傅过来,量体裁衣之后,做出来衣服的样式,由春蝉描了花样子,最后亲自绣上去的。
只是这样太费时间,原先是一年做一件这样的衣裳,后来是两年做一件,到后来三年做一件。最后母亲身边需要春蝉帮衬着府里的杂事,春蝉腾不出手来给他们兄妹二人做衣裳,八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做过衣裳给他们了。
但是那些衣裳,因着是春蝉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即便是她和哥哥都穿小了,不合身了,母亲也舍不得扔,给她装在了嫁妆的箱笼里。
说是待她出嫁那一日,带着去娘家,若是以后和夫君有了孩子,那些衣裳孩子也能将就穿穿,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母亲为她着想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当初母亲让林氏带着她来朋普,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带着自己来见见素未谋面的二房冯祖母,而是不想让她知道父亲和陈氏那些个糟心事,不想因着那些事,影响了自己日后的议亲。
母亲把阿华拨来她身边伺候,其实也是为着她着想,阿华是个聪明地,母亲相信以阿华护着,自己必定不会遭了旁人欺负。
顾玉棠这样想着,往着后花园小佛堂那边的方向瞧了一眼。若是老天爷有眼,若是菩萨佛祖是真心希望她重走这一遭,除却了自己的婚事,她只愿能报答母亲,父亲母亲也能和和美美地陪着她过完这一生。
天上的飞鸟掠过,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叫声。做着针线活的春蝉听见了鸟叫声,忙停了手中的活计,四处打量了一番,没看见鸟儿,却瞧见了顾玉棠站在不远处,凝神望着自己。
看着顾玉棠眼里含着几分泪水,春蝉忙扔下了手中的绣棚,快步走到了顾玉棠的身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春蝉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着已经流到顾玉棠嘴角的泪珠。“姑娘怎么来了?也不吩咐我一声,我好叫人沏一壶好茶,等着姑娘来。”
顾玉棠正要说话,只听见春蝉又道:“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又哭了呢?是不是遭沙子迷了眼睛,奴婢帮姑娘吹吹。”
话罢,春蝉放下了手中的手帕,正要给顾玉棠吹眼睛,却被她制止了。
“春蝉,我没事的。只是想起了母亲,离家这些日子,没有陪在母亲身边侍奉,实在是不孝呀!”顾玉棠说着,从袖口里把杨氏写给她的信,递给了眼前的春蝉。
春蝉接过信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把信折了起来,又拿给了顾玉棠。
“因着接近年关了,二太太如今忙着玉成哥儿与海家姑娘的婚事,实在是抽不出身来帮衬太太,幼蝉又是个没经事的小丫头。太太想让我提前回府,帮着她做些事情。只是若我离开了,姑娘该怎么办呀?
阿华那丫头虽说是个聪明的,可却是个直性子,若是我离开了,姑娘遭了欺负,那该怎么办呀?”
“春蝉,你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如今母亲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回去帮衬着母亲吧!如今我有祖母护着,府里的人也敬着我是顾家的三姑娘,没人敢欺负我的。”
顾玉棠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钱袋拿给了春蝉。
“春蝉,这钱袋里头有一百两银子,供你回去途中的吃喝。若是不够,我再吩咐人回去取。府里虽然有大舅舅和大舅母,五舅舅帮衬着母亲,可他们总是要回陆良杨家过小年的。
若是父亲知道舅舅们回去了,趁着这个时候上门来闹,母亲没了支应的人,那该怎么办呀?”
顾玉棠心中顾虑着这件事,不得不与春蝉说清楚,讲明白。
这个道理,春蝉自己也是明白的。如今太太没个得力的丫鬟伺候着,她若是回去了,至少还能帮衬着些。若杨家老爷都回杨家过小年了,大老爷上门闹起来,她还能护着太太。
春蝉没想到,三姑娘已经这样懂事了。
离开了太太不过几月,跟着老夫人学了这几个月,姑娘就变得如此懂事。若太太知道了姑娘还为着她考虑了那些,知道三姑娘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里,说不定心里也能高兴些。
“姑娘说的是,如今太太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尽早回去,也能帮着太太做些事情。只是姑娘给的这钱,奴婢实在不能收!
奴婢是太太从杨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太太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本应该为着太太分忧,姑娘的这些钱,还是自己个留着吧!”
春蝉望着眼前的顾玉棠,越看和太太的模样越像了。太太小的时候,长的就是姑娘如今这副样子。
只是太太和老爷吵吵嚷嚷了这些年,太太已经憔悴了许多,比不得以前了。
如今她只期望着,姑娘此生能得嫁如意郎君,欢欢喜喜得过一辈子,莫要和太太一样,一片痴心错伏,最后弄得曲有误,周郎顾的局面!
在去林氏的堂屋前,顾玉棠就喊来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让她们备好了去澄江的马车,等春蝉把行李收拾好,就送着春蝉去澄江了。
顾玉棠特地赏了那些个婆子两吊钱,给足了赏,她们这些个底下伺候的粗使婆子,才能安安心心帮着她做事。
林氏午睡已经醒来,坐在屋里的软榻上,打理着花房差人送过来的山茶花。
这些个山茶花都是冯老安人托了外头的花匠,精心打理出来的一批品种,名为“白牡丹”,因着这些山茶花是用山茶花做砧木,牡丹花做接穗,嫁接出来的。
一开始花匠嫁接了十盆,开的极好。可是没过几天,就死了七八盆,原因是浇水太过频繁,那些砧木不受水,全淹死了。
最后熬过了这个冬天的,也就冯老安人手里的两三盆,和林氏手中这四盆了。这两盆山茶花,林氏宝贝得不得了,平时连修剪,都是她亲自拿了修枝剪出来,仔仔细细地剪的。
看着顾玉棠进了屋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林氏以为她是怎么了,把手中的修枝剪递给了梁嬷嬷,就问了几句。
“棠姐儿,你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顾玉棠坐在了小丫鬟来的凳椅上,收敛了心中的难过与伤心,换了副笑脸出来。
“祖母,哪里的事?不过是这些日子没瞧见知明,有些想他罢了。不妨事的,孙女缓几天就好了。”
听着顾玉棠这口气,林氏觉得她不是为着那姜家哥儿,而是另有其事。只是担心被自己套出来,特地推了姜家哥儿出来挡刀罢了。
只是棠姐儿不说,她也不好得追问下去。
林氏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另一把修枝剪,让丫鬟端了另一盆开得极好的山茶花上来。
那盆山茶花上都长满了花骨朵,林氏拿着手中的修枝剪,几乎剪去了一半的花骨朵。
看着那些个花骨朵一个个落在地上,顾玉棠觉得有些奇怪,忙问了句,“祖母,您剪去那么多花骨朵做什么?明明它们还能开出花儿来。”
以往顾玉棠对侍弄花草这些事不感兴趣,怎么今日就想起问她这个了?林氏不做她想,就回道。
“傻丫头,我这门功夫叫打顶。你仔细想想,养山茶花和养菊花是一个道理,这颗山茶花不过几尺,长出这么多花骨朵来,若是不及时打顶,让这些花骨朵都长出花来,那么这盆山茶花只怕是不成了。”
顾玉棠不懂这些个侍弄花草的功夫,又问了句,“祖母何出此言?若是这些个花骨朵都长出来,岂不是繁花似锦吗?又是另一番景象,怎么又不成了呢?”
林氏听着顾玉棠的话,只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就道:“傻丫头。若是这些花骨朵不及时打顶,到时候这些花里头,没一朵是长久的。若是只留下了几个骨朵,那么这几朵花一旦盛放出来,便是放上一两个月,只要不去碰它,都不会凋谢的。”
看着顾玉棠一知半解的模样,林氏笑了笑,又解释了几句。
“傻丫头,待什么时候你有功夫了,来和祖母学学如何侍弄花草。祖母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是会养几盆花罢了。”
听着林氏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一旁的梁嬷嬷也忍不住了,忙出来打趣了几句。
“老夫人,您可不是只会养几盆花。原先花房里头那几盆十八学士,可是您亲自养出来的,要不是为了给梁王老夫妻祝寿,您哪里肯让二太太把那几盆花拿走。”
梁嬷嬷话音刚落,屋里伺候的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顾玉棠一直不知,原来自己的祖母,竟是个养花大家。
一阵打趣过后,林氏吩咐茶水房伺候的丫鬟端了新沏好的云雾茶上来,她还是想问问今日顾玉棠过来的目的。
随口提了句,“棠姐儿,外院伺候的陈婆子方才来报,说你让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准备了辆马车,像是要送着什么人出去。”
林氏知道这些,顾玉棠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向二门上的婆子要了一辆马车这样大事,外院是会登记在册,报上来的。而且还是自己去要马车,那些个管事怕自己担上什么事,也是会报去林氏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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