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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九 尖尖病了

点银烛 樊钰生 7737 2022-11-05 00:43

  京城的医馆里这两天堆满了人,还各个都是官家权贵。

  倒没别的大毛病,就是觉着耳鼻眼瘙痒。痒劲儿上来的时候,喷嚏配眼泪花,耳朵眼都快被挖耳勺给捅穿了。

  但痒劲儿也不是每时,一阵一阵的。

  这家伙可让京城的名医们都棘了手,这是咋回事呢?检查了,也并无病灶,更不像是得了什么瘟疫或毒疹。

  甘露殿的小宫女聚在一起,把这桩事当笑话给我讲,描绘着几十上百的人猴子般抓耳挠腮的搞笑场面。

  我一边听笑话,一边抱着丝滑柔顺的尖尖鸡在怀里抚着,小家伙这几天总是打蔫。原来总是喜欢夜幕落下后出去飞一圈再回来,可最近也不飞不玩了,就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张着嘴呼呼大睡。负责照顾它的宫女说,一天要睡十个时辰……

  厉害厉害,睡觉冠军非尖尖鸡莫属。

  正是它这份睡姿,我方才乍看过去,还以为它死了呢!

  甜甜猫吃完了一大盆牛肉配虾粒,扭着屁股晃了过来,匍匐在我脚下,开始清理自己的毛发。

  唉哟,这一上一下两份柔软,真的惬意呢。

  一宫女说:“陛下陛下,您说甜甜怎么不吃尖尖呀?按理说,猫可是吃鸡肉的。”

  我咯咯咯的乐,纹竹带着红扑扑的脸轻拍她道:“你傻呀,这两个可是灵兽,怎么可能同类相食。尖尖虽然明面上叫鸡,可其实是半生鸟。它们两个关系好着呢,还团在一处睡觉呢。”

  说话甜甜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按在坐塌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尖尖。

  带刺儿的舌头一翻开尖尖的毛,我突然瞧见它雪白的毛发里,生出了少许的黑色短绒毛。

  “诶?这怎么回事?白鸟要变黑了?”

  “奴婢看看。”纹竹凑过来扒开尖尖的密集羽毛,“嘿,还真是。”

  纹竹忽闪着两只眼睛想了一下,立马说道:“陛下,这是喜兆啊!您记得在谢府过春节那一回吗?您那时候心肺上的病症正严重,来了个突厥巫医,唤做药格罗的,他好像说过一段什么话来着。”

  我回想着:“着实有唱过一段打油歌,唱了什么半生鸟,半生了。白半生,黑半生……白见黑时,善恶相替,阴升阳落,乾坤倒逆……”

  “对对对,奴婢也记得有这么几句。他这意思就是,尖尖由白变黑的时候,就是女子坐天下的时候了!所以才阴长阳消,乾坤逆转啊。”

  哈哈哈,一圈的宫女嬷嬷们乐了起来,夸纹竹这丫头解释的妙。

  我抿着唇看向饲养尖尖的宫女:“你可知它何时开始长黑毛的?”

  这宫女答道:“回陛下的话,奴婢是在您登基之后才接手尖尖鸡的,按要求每日与它梳毛一次,在头一天就看见了几根黑羽,所以奴婢还以为它本来就有,就没有当一回事把此事禀告。这三个多月,黑羽的数量增加了一点点,就像老人家的花白头发似的,若不是大面积的长,就看起来没多大差别。”

  尖尖听了这话呷呷两声,然后长伸了腿又睡着了。

  宫女轻叹:“陛下,它可能是玩累了吧。从十月初它就每天晚上飞出去,快天亮了才回。这眼看到月底了,总算是不乱跑了,兴许也是怕冷了吧。”

  我点头,轻抚着甜睡的尖尖看向窗外,外头干冷干冷的。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光是冬天的颜色,就让人只想躲在屋里,哪里都不去。

  晋王妃公羊棉一脸焦急的进了宫。

  她跪在太后的病榻前说道:“阿娘,王爷七日未归家了。出门前跟小厮交待了一声,说是出去一会儿寻个人,便直到现在。棉儿心里担忧的紧,王爷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也不叫侍卫随行。这几日府里下人将他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可都寻不着人影。”

  太后将汤药饮罢,再用甘草茶漱了口,用热毛巾擦着唇角的药渍。她抿抿嘴,苦笑道:“人常说父母堂上坐,儿女绕膝行,享一片天伦之乐。而我今日就想问一句,要孩子作个甚呢?我好的时候便罢了,现下一边担着自己的病痛,一边还得为他们操心。行了,你也别多想。二十三四的人了丢不了,玩够了就回家了。”

  公羊棉不安道:“阿娘,毕竟王爷是孤身在外头呀。棉儿怕他像谢将军那样遇了刺。”

  太后朝我一摆手:“外头的事你找陛下。”

  公羊棉转了转身面向我道:“陛下,阿嫂请求你调些禁卫出去寻一寻王爷,王府真的人手有限。”

  我说:“七日前哥哥不是进宫了么,我好似见他在甘露门闪了一下。”

  太后说:“是来了,七日前来看我一回,但瞅着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略坐坐就走了。”

  我转头问随行的宦官:“那一日晋王在甘露门晃什么?可有说过什么?”

  为首的那个说句陛下稍待,就小跑着出去了,片刻后回来,一脸难色的说道:“陛下,这,那……”

  “什么这这那那的,有话快说。”

  “那一天晋王找着几个抬他去太医院的小内侍,问一名女子是谁。那几个不长眼的还真的如实相告,说她是先帝的周采女。”

  我差点喷出口水,太后和公羊棉差不多血压都高了。

  我站起身,笑声呼之欲出:“这可不能兴师动众了,我亲自去一趟青鸾宫看看。”

  太后恼红了脸:“站住!你个姑娘家去什么?!刘掌事带人过去!若真在那,即刻把俩人给我绑来!”

  一盏茶后,李让和周船静俩人牵着手来了。

  刘掌事推了他一把:“我的爷,好好跟娘娘说道说道。”

  他哼了一声,然后牵着周船静噗通跪倒在地,大大方方的说:“阿娘不必着急抓我,本来我和静儿就商量好过会子来面见您的。阿娘,我和静儿已定下一生之好,我要娶她进门为王妃,请您成全。”

  颤抖不已的公羊棉听了这话,帕子一捂脸哭着跑出去了。

  我哈哈笑个不停:“厉害厉害,这爱的浓情蜜意羡煞旁人啊!”说着话我对周船静挤挤眼,她想笑但勉强忍住了。

  太后仰头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笑谑道:“行,我看这也是你们皇李家的老传统。旁的女子不爱,就爱自己爹的女人。那你要娶她为王妃,公羊棉怎么办呢?”

  李让郑重说:“孩儿想过了。她若是想归母家,我便与她和离。她说还想留在王府,那就降为侧妃。正妃为静儿。没办法,依律诸侯无二嫡,家中无两妻。”

  太后呵呵冷笑了一阵,然后目光睥睨的看着他:“你倒还知道律法。娘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要和她好,就偷偷把她带回府去,从此更名改姓,以侍妾身份侍奉。这是娘做的最大让步,听明白了吗?”

  李让激动的一抬头:“阿娘!静儿也是百越的郡主,怎好叫她如此委屈。”

  太后冷哼:“委屈?她不是爱你么,受点委屈不是应当。好了,你们走吧,再与本宫废话,本宫只能赐死她了。”

  我对他俩使使眼色:“哥哥,周姐姐,快回吧。”

  周船静摇着他的手臂:“李让,走吧,已经很好了,我不委屈。”

  我这哥哥倒是委屈的撇撇嘴,甚至红了眼,然后俩人一起给太后磕了头,谢了恩,牵紧了手走了。

  玫姨揽着公羊棉的肩膀给送了回来,她已哭成了个泪人。

  太后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为娘给你摆平了。他俩好,就让他俩好去,咱们就瞧着能好几时。你安安生生的做你的王妃,替郎君好好照管着王府。行了,别哭哭啼啼的,拿出你的姿态来,一并往青鸾宫去帮着手打点打点行装。明儿这青鸾宫就封了,周采女现已因病暴毙,她从今往后只是你府中的一个奴婢。懂了吗?”

  公羊棉抽搭着说:“阿娘,我懂了。谢谢阿娘为棉儿撑腰。那阿娘好好周全身子,棉儿明天再来看您。”

  “去吧。”

  哄走了公羊棉,太后摇了摇头,叹一句都是冤家对头,哪个都不如秋儿。

  说秋儿,秋儿到。她带着女医进来了,暖阳一般的笑着:“母亲,早该换药了,硬是被他们拖了半个时辰。”

  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围了上来,为太后宽衣。我看见了那润白肌肤上红剌喇的口子,心儿一抖。

  我突然噙着泪,从另一侧爬上床来,伏到她伤口前小声说道:“阿娘,您疼不疼,菟儿给你呼呼~”

  我轻轻吹了口气,眼泪差一点滴到她的伤口上。

  可她搡着我的额头就把我推走了:“装什么关心!扮什么奶声奶气!又想博什么好!”

  我尴尬的一咬嘴唇,玫姨又推了我一把:“远点远点,别碍着女医上药。往前人家说一般大丫头心里实,二丫头嘴上甜,我还不多信。这一回我可就亲眼见着了,这么多天来,都是你姐姐在这鞍前马后的,你就动动嘴的份儿。”

  我默默爬下床,穿上鞋走了。

  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了,我要去和巧嬷嬷和冬休说。

  刚回甘露殿,扑面就是香暖之气,瞧见我就欢喜的人儿围坐一圈正在剥杂果果仁,研红枣干。

  “哟,我们菟子陛下回来了,怎么嘴撅这么长啊?”

  我围坐过去伤心道:“我再不往后头去了,每天都讨没趣,光吃没趣都吃饱了。”

  巧嬷嬷搅着香喷喷的石臼:“快闻闻,今儿给小没趣制一道茶汤尝尝。”

  我突然一喜:“茶汤?你们从哪儿学来的?这可是燕京特产呀。”

  我正捧着佐料闻香,尖尖鸡咯咯咯的从后殿跑来,两只脚丫歪歪斜斜,像是喝醉了,眼看要摔倒。

  我赶紧接住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烧生病了呀?”

  跟过来的宫女说:“陛下,尖尖今儿一天都吃不下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把我的大白鸡抱起来,掂了掂好似还轻了,它一双睛里是寸寸缕缕的疲惫忧伤,我心痛呼道:“宣太医!宣太医!尖尖病了!”

  明常侍扭着肥胖的腰身:“哎唷,这不是得宣兽医嘛,太医估计不顶事啊。”

  “都要!都宣来!”

  我哆嗦着抱紧了它,脸贴到它的羽毛中,感受到了他纷杂不稳的状态,我的预感坏极了。

  ————

  医者会诊,给出的诊断是,尖尖操劳过度、五内虚弱、失养难调了。

  我看着它的眼睛哭道:“尖尖,你操劳个什么啊?我操劳便也罢了,你操哪门子的劳啊!”

  饲养尖尖的宫女突然落了泪:“陛下,怪不得呢。我说它前些日子怎么总在偷偷的观察您,看着您忙碌不堪的样子这只鸟就像人一样的叹气。”

  我抓起她的手腕:“还有呢!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宫女嘤嘤哭道:“陛下,您前段时间忙于朝政,奴婢们只想着让您多休息一会儿,怎敢拿蝇头小事劳您的心。还有,还有就是,它每天飞出去之前和回来之后,都要在您的寝殿门口看您一眼。走的时候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才稍见轻松。直到您处理罢了左相之事,拿回大权,这只鸟便也跟着如释重负了一般,后来就开始嗜睡了。昏昏沉沉一天比一天严重,可奴婢只以为冬天浓了,它也要冬眠了。现在看来,这一个夜晚连着一个夜晚,不知它在外头干了什么才操劳至此的。”

  这是我第一次处罚宫女,我红着眼呵斥她滚出去罚跪。

  这时候尖尖用她的前翅按住了我的手背,然后对我摇摇头,示意我冷静。

  我长吐了一口气,清泪落下一串。

  “尖尖,你在外头做了什么?”

  它呷了一声,又用翅膀搔了搔我,用它的小嘴啄了啄我,尔后就昏昏睡去。

  灯烛在我眼里开成了一朵朵蒲公英,漫无目的的絮儿飞散不定。

  我想起,曾听离念住持说过的一段话——有人愚痴,若过度思慕一人而念念追随者,便常会投生为禽鸟牲畜。

  可就算投生为畜生,它们也要和思慕者再续前缘。

  情之至也,概莫能外。

  所以尖尖,你为了我,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振翅到天明,你究竟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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