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像逮耗子般挤住了我。
我暴怒着,对她们又踢又捶。
我就是想出去找周船静吐吐苦水,这都不行?这都不行?
“我的个小祖宗啊,这是咋回事嘛!咋突然恼了呢!”嬷嬷们聚过来抱住我,我在她们的怀里一蹿一蹿,全力挣脱!
皇后冲过来指着我道:“孽障,你又犯什么浑!”
我对她咬牙切齿:“骗子,你个骗子!”
韩嬷嬷那张大肉脸在我眼前晃着,我抬手给了她一耳光:“都滚,给我滚。”
皇后大吼:“把她嘴给我堵上!绑了扔斋室去!”
然后我就像一只羊被反绑了手脚,抬进了小黑屋,咣当一声,门锁上了。
嘶吼,嘶吼!
我用全力发泄着满腔怒火,满地翻滚要挣开绳索。当突然感觉到累积的口水鼻涕堵塞了气管时,我猛地收了声!再哭下去,自己会被自己憋死的!
我安静下来,斜躺在地,让口鼻中的黏液一点点倾倒出来,总算能呼吸了。
动了动,身下湿黏,汗水已搅了一满地。
我一骨碌,换了块地板,然后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紫藤瀑布,有我没去过的长生山,山上的仙雀有着碎钻一样的羽毛,华光熠熠。雪灵仙子的宫殿太缥缈了,云丝之下竟然突然着了大片的火,霎时间火光冲天,我猛地一睁眼……
热。
我满脸的汗油,耳边还有蚊虫在嗡嗡,可恶的是,它们在我的手指上叮了几个大包,钻心的痒。手脚再动动,绳索还是很牢靠。
又是咣当一声,门开了,一个人影儿带着香风走了进来。
她蹲下掐了一把我的脸:“冷静了吧,还闹吗?”
我意识到我不服软会被关到明年这时候,遂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还乱说话吗?”
我又摇了摇头。
她抠出了我口中的帕子,扔到一边。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哭闹,难免有人回过头来起疑,太子也在一边看着,你说说怎么补救吧?”
我囊着鼻子:“我认错,我不该突然发脾气。”
她把我的脸一拨,于我脸对脸:“好。要认错,那得当众认错。知道怎么说吗?”
我的嘴唇颤抖着,又涌出莹莹泪光:“知道。”
她贴近了我说道:“没办法,这场戏你得陪娘演下去。”
然后她一转头厉声道:“来人,给她松绑,提到院子里去。”
傍晚之时,宫灯初上。
昏黄黄的太阳挂在树梢,有几只毛色不鲜的鸟从院子上方划过。
我的手脚还没从麻痹中复苏,已经被拎到了后院中央。
我跪着,皇后在阶下的圈椅上坐着。太子怯怯的站在东厢门口,我的嬷嬷宫女们围了个圈,把我圈在了里头。
皇后摆着她严肃的招牌表情,目光自上而下的压过来:“你可知错?”
我缩着身子答道:“菟儿知错。不当突然发脾气,不当吵闹,不当对阿娘不敬。”
半分冷笑从她的嘴角闪过:“你为何发脾气?不妨说出来叫为娘和大家伙评评理。”
我暗暗咬了咬牙,酸着鼻子说:“阿娘应承过菟儿,说见了耶耶就向他请示给我建个紫藤花园子做生辰礼物,但耶耶来了,您没提这茬……”
皇后暗瞪了我一眼,玫姨皱着眉疙瘩说道:“哎唷,现下是啥时候啊孩子,造景不需要钱呀!”
皇后挑着眉梢:“那现在呢?你怎么想?”
我抽搭着说:“不要了。”
皇后喘了一口气,装模做样的说:“一座小花园说贵重倒也不十分贵重,你错就错在不顾时机、不顾情况、不顾事态的讨要!还有,你身边的韩嬷嬷那可是本宫都要尊敬三分的老女官,你竟敢目中无人,还对本宫出言不逊!今日定要重罚你,来人,传杖!打她十板子!”
我浑身一个冷战,瞪大了双眼!
围了一圈的人唰的跪下了,玫姨摸着皇后的凳脚,苦求道:“娘娘,那么厚重的板子孩子可受不住啊,您是想一板子打死她吗?”
巧嬷嬷红了眼:“娘娘,真要打,折根柳条打几下得了,怎么用得着廷杖呀!”
“是啊,是啊,娘娘开恩,饶了公主吧。”其他人附和着。
可皇后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厉声呵斥道:“本宫说了,传杖!”
两个小宦官应声小跑着去了。
我缩成一团强忍着战栗,眼中放空,短促的喘着气。
耳边的求情声时近时远,我只感觉到头晕、头疼,像是高烧般,一团野火快要将我燃烧殆尽。
片刻后,一个典正嬷嬷拿着一支三尺长的板子来了。
他们没有搬凳子,就抽了一张矮几过来,一群人把我按到了上头。
公主的待遇就是不同,挨个打也有许多人伺候,每只腿每只胳膊都有一双手按着、稳着、抚着。
玫姨握着典正嬷嬷的手腕,发狠的说了一句:“这可是公主。”然后一弯腰按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托着我的下巴:“孩子,疼了就喊出来,啊。”
裙子一掀,等待多时的板子破风而来,我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十板子打完,我已经喊不出来了。
朦朦胧胧里,皇后起身撂下一句:“把她抱到我房里。”
然后一滩泥的我被人收捡,乱糟糟的把我清理妥当后,放在了凤床上。
我记得剥了衣裳后玫姨喜悦的对我说:“不怕啊,没出血。”
我的眼皮没开也没闭,剩了条缝翕动着,虽迷糊但能觉察到她们七手八脚的慌乱,慌乱中又有序,那些灵巧的手指在任何时候都是分寸得宜。
我长吸口气儿,嗯——,今儿又过去了。
日子,真苍白啊。
医女好似给我搽完药,退下了。闲杂人等也退下了。但皇后的演出还没有落幕。
余光里,她轻轻抚着我的伤痕垂泪啜泣。
一股反胃袭来,我干呕了一声,也许是被她的虚伪所震撼,也许是因为脑子里的火焰太过猛烈,反正是干呕了一声,不过腹中无物,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趴睡在床边,将干呕带来的口水抿在了枕头上,不成声的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啊,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居然是自己的娘亲……
这局该怎么破?怎么破?
一直都在破,一直都在失败。
不破了,累了。想着想着,沉沉重重的睡了。
午夜梦魇,高热烧身,痴缠半醒的时候,我隔着眼屎瞄见巧嬷嬷要与我喂奶的脸。
咦~~~,谁说她一定是我娘呢?我娘会不会另有其人?也许是巧嬷嬷,也许是玫姨,也许真的是阿爹的元配夫人,也许——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叫白月吗?白芙的妹妹,白月。
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