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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九 祭祀小羊

点银烛 樊钰生 4274 2022-11-05 00:43

  当时随侍过去现场的人告诉我:

  祭坛撑起,火焰熊熊。牛头、羊头等一应祭祀之物齐备。

  主师半边人哥舒辰老道身残志坚,坐在轮椅上被小徒弟们推着。他身着八卦衣,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指挥着左右大摆龙门阵,玄玄乎乎,神神叨叨,如入地府,难以尽表。

  四皇子和李怜娃打扮的像是年画里的娃娃,一身新衣,男红女绿。被小道们抬着进来。兑了神水,每人灌下一碗后就没了挣扎,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被塞进了一个大瓮缸中,四肢交缠相抱。

  盖上瓮盖,用泥封好。替换了早前那一对儿祭童,安放妥当。

  ……

  我听着这话不住的摇头,冷血残忍至极。

  ……

  李成蕴来找我的时候憔悴不堪,两张眼皮肿的能夹死一只蚂蚱。

  我仔细看看他的右手,关切的扶他躺下,多躺躺对骨裂没有坏处。

  他摇头叹气,声音干巴的说:“家里阿娘已经病倒了,我也是两日都难入睡。我这姐姐究竟是什么命啊!与其如此,我倒宁愿她没有被寻回,在外头流浪,至少能保住一命。”

  我也是神情恍惚的望着前头,“你阿耶怎么说?”

  李成蕴干笑一声:“他个主使人能说什么。咬咬牙一狠心,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祭了!如今事毕,他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结三五朋党日夜饮宴,大作庆贺!”

  我苦笑:“也许他疯狂喝酒是为了麻痹心痛吧。”

  “这老东西!”李成蕴一拳捶在塌上,“他那颗黑心怎么会痛!为了弄死四皇子,不惜陪葬怜姐姐!他说了,怜姐姐是没人要的,养在家里早晚是一个祸害,干脆就舍了她,早死早投生。”

  我灵机一动:“李成蕴,快起来!咱们现在带人到祭坛去,没准将瓮缸砸开,怜姐姐还活着!”

  他长吁口气:“我去过了,重兵把守,进不去。”

  “那从山麓找地方进,有个当归涧,我想从涧底能通往祭坛!”

  “当归涧?”李成蕴转转眼珠子,“你可知涧底是什么?十丈的深潭,你会游水吗?能游过去吗?多少善泳者都溺毙在此。哎……”

  这则消息又如一记重拳砸到了我头上。

  双生火焰的来信说了,汝若望归,当归涧寻。

  可这十丈深的冰凉一下子就漫过我的头顶,也淹没了我归去的路。

  我颓然的倒在了塌上,两个人落寞无力的躺着。

  他说,“小菟,原本祭坛里的娃娃是我们俩,你知道吗?”

  “三日前才知道。”

  “我五岁时就知道了,所幸当时偶然听见了长辈们的谈话。从我知道这事那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求生,尽我所能的乖巧可爱。我曾无数次的想着,那个与我一样被择选好的小女孩什么样。她在哪儿,她是谁,她是不是也在担忧痛苦。那时候的我弱小无助,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我知道了此事。想倾诉的时候,就特别想念这个与我同脉相连,同病相怜的小姑娘。”

  “后来你来京了,但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你,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我曾念叨千百次的人。后来和你闹了架,阿娘来训话,顽笑里说了一句——‘两个小冤孽,幸亏没把你们两个塞一个瓮缸里,要不然还要从阳间打到地府去不成。’”

  听到这,我如吸了一口花蜜,咯咯的笑了两声。

  他接着说:“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凡玉菟小娘子就是我患难与共的那个人啊。可是后来你跟念奕安好了,我是又气又酸,我想着明明咱俩才有更紧密的连接,有更深的宿命交缠,你怎能跑去别人身边了呢!”

  “再往后,我探得了长辈们的意思,知道你早晚是我的妻,我心里的一个结这才通了。给晋王和国舅赐婚的那一天,陈硕还出来插了一杠子,当真叫我嫌恶的不行。再说那薛莫皟,既然你与我解释了,我便也打算不计较了,男子家挨了妻子一刀就挨了吧,虽说确实是伤着我了。”

  我抚了抚他的伤臂,然后躺到了他另一侧的臂弯里,继续听他说。

  “你坠了楼,闻听了对那元氏的审问,得知是她拿念奕安对你撺掇暗示了一番,迫使的你心绪大乱、举动失常,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了一阵子。但我坚信你是会醒的,和我有了婚书就一定会醒,因为咱俩是注定在一起的祭祀小羊,同生同死,这份宿命的力量比旁的都大!”

  “嗐,小菟,其实这些话我原本不打算说的……”

  我抬眸:“为什么不打算说?是因为男子家好面子,觉得说出来像女子么?”

  他眨了下眼皮,默认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他面颊一抖,有泪水在内奔突翻涌:“因为我难受呀……”

  他侧了侧身,紧紧的搂住我。

  然后两个原本的祭祀小羊就相拥着流了一场痛泪。

  今年的八月初八成了万寿节。

  我特意吩咐了不必大办,也无需百官同贺,只是亲近之人在一起小聚了便好。

  热闹喜庆的晚宴结束,太后搂着我叹了口气:“菟儿,为娘最怕给你过生儿了。前年你出走,去年你坠楼,好歹今年是顺顺当当安安稳稳的过完了。”

  我和她一起走到万春殿外,站在高阶上看天上的明月。

  我伸手托举这弯玉轮,喃喃道:“又快八月十五了,可是大铁牛舅舅不能回来团圆,他正在江南与舅母徜徉水乡呢,真好。”

  太后的笑脸一扭,月华衬着她白瓷般的肌肤,眸里装满了晴夜的星星,“怎么听你这语气,有点伤怀呢?”

  我嘬着嘴笑笑:“舅舅没能娶怜娃姐姐过门,心里一直难受着。所幸舅母大度,对于舅舅不时探望怜娃的举动并没有说什么。这一回怜娃蒙难,不知舅舅知道了作何感想,又有多酸楚。”

  太后说:“你舅母大度,是因为你舅舅处理得宜,分寸得当。他如此勤勉之人,愿意告假带舅母游山水,这也是他对她的回馈。叫他多玩玩吧,你这个小舅舅打小就一心里装着别人,难得叫自己享乐一回。”

  我轻声说:“阿娘,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最起码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不是被封进了瓮缸中。”

  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抱住我:“小宝儿,这个谢字叫娘心里一暖啊。你也是头一回感谢娘,既然明白了娘是一心护着你的,这就好啊。”

  我靠近了她怀里,轻声泠泠:“可是您害死了小宝儿的爹爹。”

  她的身子震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说:“没有的事。我就知你又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听话啊,相信娘,也要相信哥哥。这世上咱们三个是最亲的了。”

  我把脸深深的埋入她的衣裳,嗅着特属于娘的心口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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