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故意露出惊讶之色,还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玄音耍的就是这种小技俩。
没错,就是这种小技俩。
玄音看到颜清变了脸色,知道自己赢了,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脸绷得紧紧的,才没露馅。
“五十遍并不多,贫尼一共抄过三百遍,才倒背如流。”
“哦,”颜清拖长了尾间,现出一种原来如此的领悟,“玄音师傅的意思是熟能生巧,我受教了。”
“与施主共勉。”玄音又变得像以前那样自信,下巴微微抬着,严谨的神态带着丝丝笑意。
“抄三百遍真的能倒背如流?”颜清看着玄音的目光充满了兴趣,看上去好像一位虚心请教的用功学子。
“当然。”玄音笃定地点头,这世间很公道,努力付出就会有回报,又用为人师表的口吻道:“颜施主先跟贫尼再读一遍,余下的时间先抄个十遍吧,学习虽要用功,但不可操之过急。”
颜清心道:玄音非常自负,这种自负并非盲目,而是对于自己的“天赋”和所掌握的知识熟悉的程度决定的,再加上慧觉师太派她来指导自己,可以证明她比其它同辈要优秀一些。
若想令恃才傲物的人甘拜下风,唯有以更高超的技艺或更渊博的学问碾压方可。
颜清既然敢开这个头,便有圆场的本事,玄音说什么她不在乎,她要的是玄音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笑道:“抄抄写写,念念背背的事先放一放。我想请玄音师傅倒着背一遍给我听,让我增添自信可好?不然那三百遍可真抄不下来。”
她的笑容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她那双美得令人惊叹的眼眸敛藏春水柔和而清澈,她的坐姿也一丝不苟,俨然一个端庄好学的大家闺秀。
玄音盯着颜清审视了片刻,没能察觉颜清有愚弄人的坏心眼,那种属于贵族才有的高贵气质越看越好看,天香国色的容颜所透露出的信息——完全就是纯粹地好奇她对课业精不精而已。
玄音确实业精于勤,但没有“倒背如流”的能耐,时间流走,她下意识藏在大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绞尽脑法终于灵光一闪:“倒背如流是,是形容对文章的熟识,并不是真的能从文章最后一个字,倒着背到文章第一个字。”
好不容易给“倒背如流”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注解,玄音暗松了口气,僵硬清秀的脸颊浮现一丝笑容:“颜施主,莫要……莫要让那些人误导了。”
世上又怎会有人能倒背如流,又不是短小精悍的诗词,都是托大唬人的。
玄音自信地笑了。
颜清对玄音这个解释尚算满意,可是玄音分明是以为自己抄三百遍就能游刃有余是很厉害的事,若别人能像她一般,已经是非常有悟性,又以为倒背如流并不存在,这不是坐井观天的蛙么?
既然在寺庙里住着,那她就佛一下吧。
颜清伸手把玄音旁边的大成佛经拿在手里,播到最后一页递给玄音,接着朱唇轻启,用梵语从最后一个字开始,倒着背到第一个字,最后自言自语道:“是挺难的,背完脑子有点疼。”
她还是黎洛时,在庵堂借宿时看过大成佛经一遍,加上刚才听玄音诵读的一遍,倒背虽有难度,却非不能。
玄音不可思议地瞅着颜清,脸上表情变幻,仿佛在做千秋大梦。她听错了吧……不可能!师父都没说颜施主学过佛经,不可能听一遍就能倒着背!假的,魔怔了,对,着魔了,颜施主惊水后被邪物染体,肯定是那邪物作祟。
盯着颜清,玄音想要寻出那邪物,甚至拿木鱼敲起来,闭上双眼口里念念有词大慈大悲咒,一刻钟过去,玄音慢慢睁开双眼,然而眼前的颜清和先前一模一样,神色平静,目光清湛,哪里有半点邪肆之气?玄音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那样的拙劣,“你,你,你……”
她嘴里“你”了半天没能说出第二个字,挺直的背也如被强风吹折般弯了下去。
颜清气定神闲地看着玄音,对于像落入井中的玄音,她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没有抛下绳索的打算。她怀揣着目的而来,希望借玄音达成,换一个愣头青来会很难办,像玄音这种自负甚高、脑子灵活的更好相与。
引导玄音说出能让她达到目的的话,才是好的结果。
“我其它方面十分愚钝,可在短时间内过耳不忘的本领很强,希望在寺里清修能取长补短,还劳玄音师傅多费心。”
颜清这番话先贬低自己,接着强调某方面特别强,再虚心请教。听在玄音耳里,无疑天籁,一切邪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她的长处,即使是颜清也不例外。
玄音惊呆的目光慢慢活跃起来,扯动着僵硬的嘴巴,谨慎地说:“颜施主哪里话,凡是贫尼所长,若颜施主想学,贫尼决不私藏。”
她说完后还回想了一遍这句话,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时机到了。
颜清朝玄音轻轻一鞠,以示谢意。
玄音十分受用,偻着的背又挺了起来。
颜清想了想,美眸有着向往,“我听说连溪寺的藏经阁有非常多藏书,做完功课后不知可否到里面借阅经典?”
玄音微微呼了口气,自豪地说:“我们寺里的藏经阁确实有许多藏书,有些是历代住持游历时带回来的,大部分是施主所赠,我们有专门负责照看藏经阁的同门,只要颜施主爱惜经书古藉,进去借阅不成问题。”
“不知颜施主平时喜欢阅读哪类经典?”她又问道。
颜清认真思考,一会儿后,她充满决心地说:“我父亲除了书房外也有一个专门的屋子用来存放各类经典,但肯定没有贵寺藏书多。我其实识字不多,以前也做下很多错事,希望此行能静下心来,除了学习佛法外还学些有用的。”
她的态度在玄音看来,真真切切是一个踩在悬崖边但想回头的“信众”,玄音已经忘记自己师父慧觉师太的嘱咐和暗示,只有眼前人造成的震撼和触动才是真情实感,掳获了她现时的心。
“颜施主贵为千金之躯,还那么好学真是难能可贵,试问谁年少时不犯浑。贫尼有师姐精通女红,有师姐擅长乐器,慧英师叔通晓医术,颜施主可看看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再挑一门学精。”玄音最讨厌好吃懒做之人,对于勤奋好学的人,乐意给出自己的意见。
颜清在江湖上走动,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抛开玄音先前想利用诗儿“借刀杀人”的毒计来说,她现在表现出了孺子可教的潜质,对自己有利的人,颜清不会睚眦必报。
“我觉得我要先去看看,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颜清站起来,双腿麻木险些摔倒,还是玄音将她扶住。
“颜施主身子骨不太好呢。”玄音终于找回点自信了,“可得注意些。”因为刚打坐双腿麻痹是正常的事,但不至于会摔倒,至多不适而已,像颜施主这样就是身子虚导致的。
颜清确实身子虚,不仅虚,还饿,于是状作不经意并理由充足地说:“先前大病一场,应该慢慢会好起来的,我觉得我研习医术较好,玄音师傅你说呢?”
玄音也觉得研习医术比较适合颜清,“咱们寺里有许多关于岐黄方面的书藉。”
她一边说一边带颜清往藏经阁那边去。
慧觉师太得知玄宁被打的来龙去脉,和玄音此时带着颜清去藏经阁的事后,感到不妙。
这个颜清没表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