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月二十日,在用了一招金蝉脱壳后,赵子赟顺利撤出赤峰城,率军抵达了围场,经过赤峰、围场多场恶战,两个师剩下不到八千人,加上教导团和多伦的警备团,全军也仅仅只有一万一千多,如今东北军东、南两路大军都逼近围场,是否还需要再阻击几天是眼前需要解决的头号问题。
中午一点,赵子赟召开了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从沈阳来的人员和物资快抵达多伦了,是不是立即撤兵,全线回防?
赵子赟是倾向于立刻放弃围场,回多伦建立新的防线,然后和张学良接触,看看能不能有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和解方案,从而能化解这次危机,集中精力应对山西的晋军,大哥那里兵力单薄,他很担心。
正说着,通信卫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将一张桌子撞翻在地,上面的茶壶、茶杯摔了一地。
“怎么回事!”张志新眼睛瞪着地上的通信卫兵。
“司令!军长他…”卫兵眼中隐隐有着泪光。
赵子赟只觉得心猛的被揪了起来,他起身几步跑到卫兵面前,一把抢过电报,才看了几眼,他脸色大变,大吼道:“不可能!”说罢,丢下电报,朝外跑去。
陈振林起身,走到近前匆匆扫了眼地上的电报,脸色也变了,一言不发也跑了出去。
看着二人完全失态,张志新嘀咕着:“什么事?这么慌张?”此时通信卫兵已经起身,捡起地上的电报递给张志新,扭头便哭着走了。
随便扫了几眼,张志新两眼发直,呆呆的不说话。
“张师长?”
张志新一脸茫然,“什么事?”
楚峰指了指电报,张志新面无表情的将电报递给他,楚峰一看,顿时泪水滑落脸庞。
“楚峰,到底什么事!”王贵急的大叫。
楚峰含泪念到:“子赟吾弟,悔不听老师之言,任用一帮宵小,今日城破,兄身负重伤,已无生还可能,望弟能统领全军,不忘你我使命,待收复国土,报家仇时,焚告予兄。”
“什么!”屋中人大惊失色。楚峰丢下电文,急匆匆跑出大门,三转两转,来到电讯室,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赵子赟的大哭声,轻轻走了进去,就见赵子赟跪在地上,陈振林含着泪蹲在他边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种哀伤的气息。强忍住泪水,楚峰低声问边上的电讯科长,“是真的吗?没译错?”
“这是大同刚刚发来的电报,军长五分钟前离世。”电讯科长递过来另一张电文。
楚峰掉头走出房间,来到院子,“啊!….”他怒吼道,只觉得心中一股郁闷之气难以出来,“呯!呯!呯!呯…”连续的枪声在院子上空响起,一直到弹夹中所有子弹都已打空,楚峰还兀自不觉的扣动着扳机。
“楚峰!你发什么神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张志新匆匆赶来电讯室,这是大事,他要进一步落实消息的真伪。
楚峰不理他,换上一个弹夹,继续朝天射击。
恨恨的看了眼院中的楚峰,张志新进了电讯室,王贵走到楚峰面前:“兄弟!行了!”
楚峰将手中枪狠狠砸在院子里的花墙上,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围场一条土路上,一名头发全白的老者在疾走,胸脯不停起伏,脸色也因为急速的行走而显得有些潮红,一道大门前,两名士兵见到老者,立即立正行礼,老者根本没看他们一眼,穿过大门,来到一个房间前。
“楚峰,怎么样了?”
“王先生,你可来了!别急,先喘口气。”楚峰急忙上前搀扶,王颂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王先生,司令得知消息后,在电讯室哭晕了,已经找人看过,司令只是伤心过度,身子无大碍。”
“大同到底出了什么事?子悟怎会…”王颂跺脚道。
楚峰摇摇头,“王先生,还不清楚,这是军长的电文。”
王颂接过来仔细读了,倒背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将电文递给楚峰,王颂走到门口,远远望着躺在床上的赵子赟,隐隐的,他还能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王颂眼中涌起泪水,子悟、子赟就像他的孩子,正是自己的到来,给他们一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事,对了?错了?他不知道。要是子赟再出事,他没脸去见赵海成。
擦了擦眼睛,王颂转身看着楚峰,把楚峰看得浑身发毛,他心中一直对王颂有些敬畏,这老人太神秘。
“王先生,你…”
突然,王颂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楚峰!你可以信任么?”
楚峰心中一颤,“王先生,我听不懂。”
“子悟只有子赟一个弟弟,他不肯让子赟受到一点伤害,我也不允许,不管是谁!我问你,你可以信任吗?”
“啪!”楚峰一个标准的立正,“王先生,军长就是我大哥,司令就是我弟弟,我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我!可以信任!”
“好!眼下要紧的是不能让人有机可乘,我要你的突击队严密监视营以上的军官,如有异动,立刻告诉我,事情紧急时,可以就地正法!”
楚峰立刻感觉到一座大山压在背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在王颂凌厉的目光下,他不敢怠慢,“是!”
在指挥部,陈振林一脸疲倦,他刚刚才完成了整体的部署,这个紧要关头,稳定住阵线至关重要,消息一旦传开,整个部队都会崩溃,尽快撤往多伦,甚至是张家口恐怕是唯一一条路,但以后怎么办,他心中迷茫。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要先听听赵子赟的想法,起身整理了下军服,他大步朝后院走去。
“吱呀”门开了,陈振林探头望了望,“王先生,子赟醒了吗?”
“陈师长啊,子赟刚才醒了一会,我看他情绪不稳,让军医打了一针,刚刚又睡着了。”
陈振林轻轻走了进去,来到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床上这个年轻人,赵子赟脸上还挂着泪痕,脸色很苍白,遭遇如此变故,真是太为难他了。
叹了口气,陈振林一边起来,一边说道:“王先生…”
话音戛然而止,陈振林惊讶的眼光落在了王颂身前茶几上的手枪,手枪的保险已经打开,王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愤怒,“王先生!你这是何意?你以为我会对子赟不利吗?”
“这个时候,我谁也不信!”
“…哈哈哈…”陈振林的笑声中带着凄凉,“王先生不如一枪打死我,连我们这些跟随军长征战的老人都不可信,不知道王先生还能相信谁?”
“跟随子悟征战过又如何?陈师长,你真以为凭阎老西就能这么轻易攻下大同,要了子悟的命?”
陈振林脸色大变,“先生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知道大同有二十师一个团,大同警备团和增援的丰镇警备团!”
陈振林眼中的怒火慢慢消退,他做到王颂右边的椅子上陷入沉思,良久他开口道:“难怪军长电文中提到他后悔没听先生的话,任用了宵小,王先生,我想请问你和军长说过什么?”
“一支铁的军队,靠钱是不能收买的,一支可信任的军队,靠钱是买不来的。”
“那怎样才能打造一支铁军,一支可信任的军队?”
“信念!”
“什么信念?”
“为国!为家!为自己所爱的人!”
“为国,为家,为自己爱的人,子赟也这么说过,他的多伦警备团就是这么带的。”陈振林眼睛腾的亮了,“可是,先生,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这样的信念!”
“没错!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军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进的!”
陈振林有些出神,他从未想过这些,总以为人多力量大,现在看来真不是这么回事,不出力也就罢了,关键时候背后给一枪是会要命的,这几年军阀混战,今日我投靠你,明日你投靠我,谁给的官大,钱多,谁就是亲爹亲娘,原以为察绥军很有凝聚力,但事实说明了一切!
“王先生,我有些懂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以为我们这些人会伤害子赟?”
“你知道吗,他父亲将他二人托付给我那天,我就当他们是我的儿子,子悟去了,盯着他位子的人不知有多少,子赟很多事还不懂,我怕他上当,怕他不明不白的成了牺牲品!”王颂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枪,“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保护,你能明白吗?”
陈振林动容了,“王先生,我明白,这就是你说的为自己所爱的人!”
“我并不想让子赟承受更多,如果你有其他想法,尽管说出来,我知道子赟在察绥军中威信不高,你们不认可他没关系,我会带子赟离开,去美国找他姐姐。”王颂看着床上的赵子赟痴痴道。
“先生,我还想问个问题,你和军长为何一定要秘密进兵沈阳,真的是为了打劫吗?”
“不完全,我和子悟早就知道日本人要对东北动手,别问我消息从那来,因此,我们有个计划,一是给日本人一个教训,告诉他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第二,就是打劫,咱们国家底子薄啊,要想和日本人长期对抗,没有物资怎么能行?”
“难道中日真的要全面开战?”陈振林吃惊道,“我懂了,大小姐在美国也是为这场战争作准备!军长根本不是想当什么军阀,他就是要打日本人!”
“可惜,子悟没能征战在抗日沙场,却死在自己人手里,陈师长,先撤兵吧,到了察哈尔,你们想怎么做都行,就有一条,不能伤害子赟!”
陈振林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看着赵子赟,好一会,他仿佛下了决心,“王先生,我书读得不多,但我知道,一个好的领导人才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子赟虽然年轻,但他是我见过最有领导气质的人,我决定追随他,只要有他在,察绥军必然崛起!”
“我相信楚峰、张煜、李建波他们也会支持子赟,只要这些力量能保留下来,我们可以从头再来,按先生的想法,打造一支铁军、一支可信任的军队!”
王颂拿起桌上的枪,将保险轻轻的关了,“陈师长,谢谢,只是我担心子赟能不能走出来。”
“先生,要相信子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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