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丞与岑程的目光一触,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大人,天热,先进去喝杯茶吧,一应相关交接的文件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大人随时可以查阅。”
朱县令没有注意到马县丞的异样,他一脸殷勤的看着岑程开口。
自从知道来接自己位置的人是岑程之后,朱县令不敢有半分怠慢,将需要交接的文件仔仔细细的都整理好,备了案。
“好。”岑程点了点头,将马交给跟着朱县令一起出来的衙役,带着两名侍从,随他一同走进了县衙。
县衙里面的陈设布置中规中矩,岑程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大家落座之后,朱县令安排人去泡茶,等茶上来之后,他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会儿饭点刚过,还不知大人是否用过午膳?”
“用过了,朱大人,你不必如此客套,咱们把相关交接的事宜交割一下,其它的事交给马县丞即可。”岑程笑道。
“也好。”朱县令脸上笑容一滞,不好再东扯西拉,开始一应交接事宜。
“朱大人,我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导致到达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几天,只怕已经耽搁了大人的赴任了时间,在此向你赔个不是,多谢大人的耐心等待,岑某在此祝大人前程似锦,事事顺心。”
交接完之后,岑程朝朱县令抱拳拱了拱手。
“岑大人太客气了,这是下官应尽的本分,大人,您初来咋到,我明日也要启程离开,今晚大家一起用餐便饭如何?
下官将本县的几个士绅和富户都叫过来和大人见个面。”朱县令一脸的受宠若惊,继而脱口道了一句。
“不了,一路舟车劳顿,我感觉有些疲惫,准备早些休息,咱们日后还在同一个郡共事,见面的机会应该还多,待下次见面,我请朱大人,如何?
至于本县的士绅,待我先了解一下本县的基本情况,再和大家见面吧。”岑程罢了罢手。
岑程把话说到这了,朱县令不好再言,只能亲自将他送到县令平日生活起居的官邸。
这其间马县丞数次想找机会搭话,结果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的闭上。
岑程的大名威慑力太大,导致他不敢随便说任何一句与公事无关的话。
自从知道新县令是岑程开始,他这颗心就没安生过。
岑程的大名在天下仕林之中,可谓是如雷贯耳的,大靖的读书人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的。
马县丞虽然不是进士,身上却也有功名,自然不会不知道岑程。
宴海这个地方产盐,虽然盐的产量不高,却也算得是个会生蛋的金疙瘩。
这里的老百姓可能会穷,但是有权有势有关系的人,手里握着这样的资源,是不可能穷的。
虽说大靖对盐这一块管得紧,这些人的手不敢伸得太长,让他们明目壮胆的克扣从老白姓手里收下的盐,肯定是不敢的。
但是宴海那么大,这些人找人悄悄自己煮,煮完不上报,把这一部份拿来私吞,然后再小批量的往外面卖,朝庭想发现并不容易。
马县丞是本地人,地道的地头蛇,这卖私盐就有他一份。
朱县令在任六年,要说对这种事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是个圆滑的聪明人,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不会把当地的地头蛇都给得罪了。
只有这些人不影响他的业绩,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投桃报李,也不会忘记悄然给他备上一份礼,不过朱县令家境不错,这些礼他分文未收。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这些事日后真被人查出来,朱县令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以岑程的能耐,想完全骗过他是不可能的,马县丞现在担心的是,岑程会不会上来就拿他们这些人开刀。
他心里紧张不安,可要让他为这么点事,向岑程下手,他也不敢。
这天夜里,宴海县这块地方,有很多人无眠。
岑程则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念头,这一夜,他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去了海边,在海边转了半日,中午回到县衙用了午膳,随后让马县丞召了十几个捕快和衙役和他一起去了海边,选了一处地,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线,让他们挖坑。
“大人,您挖这个干什么?”马县丞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岑程没多做解释。
十几个人,从申时初一直挖到天黑,终于根据他划的线,挖了一个大约六七米长,三米宽,深一米左右的坑。
“好了,可以回去了,去告诫周边的百姓,别让这坑被沙子给填了,要是有人故意把这个坑给填了,一律按聚众滋事罪论处。”临走之前,岑程又吩咐了一句。
他选的这个位置比较高,周边没有比它更高的沙地,只要海上不起大风浪,没人故意捣乱,十天八天之内,这个坑是不会自己填平的。
当天晚上起了潮,次日一早,岑程来海边的时候,发现那个沙坑里已经装满了海水。
接下来,一连数天都是艳阳高照,到了第四天,岑程带着人来到那个沙坑。
大家目瞪口呆的发现,那个坑里的水已经没了,坑底剩下的都是色泽斑驳的灰白色的晶体。
不需要岑程解释,大家伙都知道这是盐了。
“杂质太多,这样晒出来的盐,提纯很费时间,以后找要沙土不易进来的地方建结实的盐池,去各镇出公告吧。”
岑程跳下坑,抓起一把盐仔细看了看,转目对马县丞道。
“出,什么公告?”马县丞结结巴巴的问。
“自然是制盐的公告,这样直接晒出来再净化提纯,难道不比大家用最古老的方法,每天一点点的收集盐雾再来煮快?”岑程一脸莫明的看着马县丞。
嗯,据他查到的消息,这个马县丞身上也是有功名的,做事能力不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做了县丞之后,与本地的士绅地痞勾结,偷偷摸摸的私自煮盐,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
当然,这些事岑程并不想追究,宴海的水有的是,只要这些人不从老百姓手中夺利,自己煮点盐私卖他不会过问,水至清则无鱼嘛。
混官场的人,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又不妨碍老百姓的同时,为自己谋点利,他不觉得有什么错。
大家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需要吃喝拉撒,当官的也是人,不能要求他们违反人性。
他真正厌恶的是那些本事不大,却穷凶极恶,欲壑难填,做事没有底线的人,这样就像蛀虫,对国对民都是灾难。
这马县丞偶然赚点辛苦钱,他不会多问,可若连脑子也不灵活,办事能力又差,他就得考虑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