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投壶
午后的阳光晒在(身shēn)上暖暖的,闲来无事,我正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湖面发呆,盘算下来,我住在寺里足足十四(日rì)了,已然无聊到快长草了。困在寺里什么都干不成,大病初愈(身shēn)体慵懒,提不起精神。我捡起脚边的几个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往湖心丢去,小石子在湖面上几下翻腾,激起一个浅浅的涟漪,沉了下去。
再这么待下去,非要发霉不可。
独孤昊神不知鬼不觉走到我(身shēn)边,紧挨着我撩袍坐下来:“有没有兴趣陪我下盘棋?”
“没有兴趣。”我想都不想拒绝了他,我棋艺多烂他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输了少不了听他的冷言冷语。
他诡笑:“投壶如何?这一项我没有优势。”
投壶是世家子弟空闲时偶尔会玩的小游戏,一人将手上的箭矢投掷到一丈开外的壶里,投中多者获胜,可以得到奖励。因壶形状细长壶口狭窄,并不容易(射shè)中,我是从小在后院玩到大的,玩起来得心应手。至于独孤昊的水平,断不会在我之上。
“寺里不比在家,没有酒爵和奏乐,一切从简,我让阿洵去准备器具,你且想想赢了要什么。”
我个(性xìng)贪玩闲不住,投壶这等娱乐,看上去简单,想赢过别人也非易事,横竖无事可做,被独孤昊这么一提起,心里痒痒的,索(性xìng)同意。
我一点头,独孤昊轻飘飘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放好了三个壶,他将八支箭矢交到我手上,笑得像一只狐狸,这人来一趟清露寺究竟带了多少东西?明明是规制差不离的马车,怎么他那辆能塞得下这许多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检查了他给我的箭矢,通体柔和没有动过手脚,又去里里外外看了看三个壶,再正常不过。
我狐疑地瞧着独孤昊那副(胸xiōng)有成竹的样子,他在我面前没有服输过,这回他似乎不介意会输给我:“公平起见,阿洵放置了三个壶,不管投入哪一个,只要你命中的多于我,便是你赢。”
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于是我更加狐疑。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讨好我?逗趣我?耍我玩儿?
“独孤昊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伸出两指在他眼睛前比划了一下:“我若赢了,提什么要求你都应承下来?”
“只要我有,只要你说。愿赌服输。”
“你不担心我狮子大开口?我要独孤家的金山银海,你肯拱手相让?”这人该不会是余毒未清毒傻了吧?琴棋书画我不行,吃喝玩乐我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会输惨。
“还未比试,我不一定会输。”他用手试了试箭矢,以示开始。
独孤昊提议比试,当由他开始,他挑眉一笑,侧首看我,表(情qíng)极为欠揍,一箭轻松出手,已然稳稳入壶。瞧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就知道他玩投壶相当老练,还哄我说他不占优势,原来又是(套tào)路。
原本投壶的规矩是二人依次投*(射shè)*,他首发命中正值兴头,干脆断了我的念想,一鼓作气用完了所有的箭,接下来的几箭,无一例外依次命中三个壶。他全部命中,输赢已然分明,一共八只箭,都直立在壶里,除非我能变戏法,否则输定了。怪不得他夸下海口让我尽管提条件,原是想好了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无计可施。
得意之余,他不忘朝我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挑衅的姿态,仿佛在说输赢全凭本事。我回了一个笑容给他,他微微一愣。
他可太小看了我。
他的箭已经全部入壶,想要赢过他,就只有——
我深呼吸站定,闭起左眼,右手捏着箭对着正前方的壶口比了比,目测好距离,气定神闲掷出第一箭,只见壶(身shēn)纹丝未动,箭矢稳当当*插*入壶中,干净利落,漂亮至极。这壶不比一般宴会娱乐的壶来得重,壶底没有任何固定的物件,力道稍微掌握不好,壶(身shēn)就会晃((荡dàng)dàng),导致箭矢无法顺利进壶。
一箭入壶,只在眨眼之间。第二箭、第三箭……一直到第六箭,毫无例外进了同一个壶,壶口的缝隙已很难再多容纳一支箭。
如此手上还余两箭,我对着独孤昊晃了晃,自信道:“你睁大眼睛看好了。”
箭矢离手,我下了巧力,箭尖撞在另一只壶(身shēn)上,力道之大连累整个壶重重摔了出去,“正好”吐出了独孤昊*(射shè)*中的三支箭。箭已离壶,做不得数,一瞬间他留在壶中的箭就少了。输赢已然反转。
他明白过来我要做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低估了你,竟让你想到这么损的一招。”
我这人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论(阴yīn)损,我们彼此彼此,若不是你自诩猖狂,一开始就断了我的后路,我也想不出这么釜底抽薪的法子。”
很自然的,我用最后一支箭撞倒了最右边的壶,以绝对的优势赢了独孤昊。
我志得意满:“以后再敢小瞧我,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qíng)。”
他假装哀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是女子,你是小人,半斤八两而已,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独孤昊是个输得起的人,履行承诺道:“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我转了转眼珠子,狡黠道:“独孤公子难得开金口,我得认真想一想,免得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那你慢慢想,反正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待在寺里,等你想到了我们再下山也不迟。”
这么一说,我还真有话问他,这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换作之前我打死不会说出来,既然我们的关系缓和了,谅他不会不说:“独孤昊,为何我爹会让你陪我来清露寺?”又或者说我爹怎么会突然把我赶到深山老林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单独离家,我实在想不通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你是不是串通我爹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我脑门一转,脸色跟着一变:“该不会秦家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我爹有危险?”以爹的习惯,发生再严重的事都是他一个人扛,绝对不会以连累我,我太了解他了。
我越想越不对劲:“独孤昊,你快说呀!”
他见我面色愈发紧张,好笑不已:“秦曦,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秦家若是有难,关键时刻我父亲会让我置(身shēn)事外?我放弃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跑山上和你胡闹十天半个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这倒也是,独孤昊那么辛苦才在世家子弟里冒了尖,断不会白白替他人做嫁衣。
“与你年纪相仿又熟悉的,除了慕容瑛和祁傲,就只剩下我。慕容瑛和你皆是女子,一路恐有危险。祁傲深居简出,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浪费。最后就我一个闲人,找你爹领了这个差事。”
“来寺里静修有何不好?听多了诵经你的心自然安分些,秦世伯再好的涵养,面对你这么一个闹腾的女儿也有出手管教的时候,这有何奇怪?怪只怪你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娴静斯文的样子。”
我是不是大家闺秀与他何干?我不娴静不斯文碍着他什么事了?解释就解释,非得讽刺我一番,当真可恶。
“你说的当真?”我仍然对他的说辞表示怀疑,但我拿他没有办法,我没有证据证明他对我有所隐瞒,爹也真是的,找谁陪我出门不好,非找独孤昊这么一个冤家,真不理解爹是怎么打算的。
我小失落道:“爹让我上山静心养(性xìng)罢了,可半个月过去,连一封家书都没送来,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你住秦府时三天两头乱跑出门,没看你恋过家,这会子真出了远门,你反倒念起家里的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我就我爹这么一个家人,我不惦记他惦记谁。我爹对我再严厉也是我爹,我打心底是不怨他的。”
也许我低落的(情qíng)绪感染了独孤昊,他轻声安慰起我来:“总之你大可放心,秦世伯坐镇秦州二十年,经历过大风大雨,他比你想象的坚强。再不济还有我家和慕容家的支持。你要对你爹有信心。”
我被他逗笑了:“独孤昊,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有一天居然连你都学会安慰人说好话了,这感觉太不正常了。”
“你会带给我惊喜,我当然也会带给你惊喜。秦曦,人很复杂,不是只有一面。”
胡闹了这么久,负责照看我们的小和尚过来传话,说方丈已回了寺里,明(日rì)会亲自去大(殿diàn)授课,请我们二人明早准时去大(殿diàn)听早课。
来了这么多天,终于要见到方丈了。记得上一回拜访方丈,是三年前的事了。印象中的方丈,心宽体胖,是个面容极为和善的人,不论对待弟子还是信众都是一派亲和,语速不疾不徐,言行举止流露出满满的智慧和怔悟,是位修行颇深的高僧。
就是这么一位有道行的高僧,竟只收过一位入室弟子。
“独孤昊,你有没有听说过,方丈有一位入室弟子?”似乎有那么一次,跟随爹去佛堂找方丈闲聊,遇到方丈和他的入室弟子谈论佛法,可惜竟无一面之缘,不知道这位弟子长得什么模样,有何神通让方丈收他为徒。
“哦——倒未曾听过。”
我不顾形象笑出了声:“你还好意思说你们独孤家的耳目遍布天下,连秦州地界的人都打听不清楚,好意思靠倒卖消息挣银子吗?”
他也不生气,觉得我说的(挺tǐng)新鲜:“有价则有市,没价值的人和事我打听来做什么?当我家财万贯全养的是闲人么?我花出去的银子要挣回更多的银子,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