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夏时分,临安几乎日日艳阳高照,闷热得喘不过气。
便是落雨之时,也不见清爽几分。
正片空气粘腻腻的,像是含泪,又流不出。
自金军突围,韩世忠的军队理所当然被召回临安。
镇江换了新的驻守之人。止兵戈,行议和之事。
唯独陈酿留了下来。
他游走在镇江街头,已两月有余。鬼知道,这些日子是怎样过来的!
他清楚记得,七娘船舱的火光,无人的空船,与一只飘在江上的鲜红绣鞋。
三寸金莲,规规整整,恰是她小足的尺寸。
他将绣鞋捧在掌心,又紧紧握住。
这样久了,竟无半点消息!
众人都说,七娘怕已不在人世。
但陈酿不信。
或者说,他不愿信。
她不是要等他么?她不是,还要做他的新娘么?
怎么一切,消失得这般突然?
唯有一只红绣鞋,时时刺痛他的心尖。
“陈参军!”不远处有人边跑边唤,“陈参军!”
陈酿闻声,镇了镇情绪,方才回身。
来人原是韩世忠身边的小卒。因着担心陈酿,留他下来看着。
小卒行礼,只道:
“将军又催参军回临安。”
“知道了。”陈酿言语淡然,只兀自朝前行。
“参军!”小卒趋步跟上,“那,咱们何时回去?”
陈酿一愣,渐渐缓下脚步。
何时回去?他不知道……
二人默了一阵,小卒有些焦急。
他挠挠头,道:
“陈参军,谢夫人一日寻不着,便一日不回么?将军着急,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陈酿又继续前行,不急不缓,像饭后寻常散步。
小卒忙碎布至他身前,倒着走,只懊恼道:
“本来,为拦截住金贼一事,陛下已然开恩。不过作失职论,也不曾重罚。将军说了,参军若在不返回临安,只怕陛下动怒啊!”
这算是贼喊捉贼了!
陈酿眉心微蹙,心头一沉。
当日若非陛下调走徐秣与张政,九王爷岂有机会翻身?
完颜宗弼,又岂有机会里应外合?
他的蓼蓼,又岂会……
思及此处,陈酿只觉心口堵了一团气。
驱不散,化不开。
小卒见他不为所动,接着劝道:
“这二月间,也大肆寻过,只差将此处翻个底朝天。”
小卒想起府尹不耐烦,又甩脸子的模样,只啧啧摇头。
“陈参军,”他又道,“说句凉薄的话,谢夫人若真在此,也早该寻着。你这般日日耗下去,又有甚用处?”
陈酿闻言,只觉心口被猛撞一下。
果然,是无用么?
陈酿眼圈微红,他弄丢了七娘!
眼下她生死未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轻抚上心口,那个“蓼”字,还残着她指尖的滑腻。
似乎她的指甲,才刚刚掠过。
可是蓼蓼,你怎就不见了呢?
小卒早已急不可耐。
他脚一跺,大着胆子,高声道:
“陈参军!谢夫人的绣鞋是在江上捞的!还有女兵亲眼见她投江!你怎就不信呢?!”
陈酿猛地顿住。
啪!
他脑中紧绷的弦,一瞬崩弹。
他踉跄几步,直有些站不稳。
“参军还要自欺欺人至何时呢?”小卒话已出口,索性不管不顾,又道,“你留在此处,或许能等回一个人。可参军,你能等回一缕魂么?”
芳魂已逝,如何等得?
可她还那样小,还不曾真正成为他的新娘!
她怎么可以,就这般弃他而去呢!
小卒说他自欺欺人,陈酿又何尝不知?
不信证物,不信证词。
正如孙师母所言,这是他的一件“皇帝的新衣”。
旁人看来是个笑话。可唯有自己明白,这件“新衣”虽摸不见看不着,却似一方盾,护住伤痕满满的心。
忽一震风过,几丝莲香拂过鼻尖。
转头看去,陈酿原是临水而行。
初夏时节,莲花已露出苞来。莲叶层层相掩,绿浪一片。
犹记那年夏夜,郓王、朱凤英,还有他与七娘,亦是于莲塘之中,撑篙而过,直往藕花深处去。
那时月色朦胧,清箫相伴,四人同吟南戏《琵琶记》,曲声顺水而传。
再没比那更美的夏夜了。
陈酿恍然看向湖面莲叶,莲叶何田田。
不察觉间,他竟轻哼起了《琵琶记》。
隐隐约约地,却又渐渐不闻。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琵琶弦断,故人尽散。
呵!
又吟哦甚么来?
“回临安吧!”陈酿忽道,“待到临安时,想已芰荷满池了吧?”
小卒猛地愣住,待反应过来,心中只将这片莲叶当作恩人感激。
他本是临安人士,只道陈酿爱莲,一路上,又不停地同陈酿讲临安赏莲的盛况!
陈酿也认真听着。
只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再好的莲,都比不上那夜了!
再好的人,也都尽不如她了……
陈酿裹上自己的“新衣”,朝临安去。
或许,她顺流而下,如今已在临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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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金国境内,一派休养生息之状。
完颜宗弼与九王爷里应外合,勉强突围。现下想来,也只道千钧一发,令人毛骨悚然。
九王妃行在庭院,随手折一枝石榴花,在手中转着赏玩。
这方庭院,与旁的金国贵府大不相同。
不论布局、妆点,皆带有浓重的宋风。
不远处一座小亭,亭旁植一株大槐花。花树亭亭如盖,拥着亭檐。
九王妃在亭前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她轻叹道:
“小木参天,红尘染蕊惟须白;长根入地,碧岫出云未必彤。”
身后侍女似没听清,只一口金文,道:
“王妃在念甚?”
九王妃半回过头,垂下眸子:
“宋人的一副联子。”
侍女一笑,打趣道:
“比九王爷才情如何?”
九王妃含嗔道:
“多嘴!”
侍女咧嘴道:
“只怕咱们王爷要吃醋了!”
九王妃摇摇头,又望向不远处的小院。垂花门精致小巧,门边立着两个秀气的丫头。
她招招手,丫头遂恭敬行来。
“屋中之人,可醒了么?”九王妃道。
丫头应声:
“虽未醒,却喃喃念些梦话。大夫才走,说醒来也就这几日了,还嘱咐了许久。”
九王妃点点头,又问:
“她说些什么?”
丫头摇头:
“听不大懂,似乎是‘拈咯咯……拈咯咯……’”
丫头尽力学着昏睡女子的语气。
九王妃敛住神色。丫头虽学不大像,可她明白,那是宋文。
她更明白,那句“拈咯咯”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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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卷~~
【沐清反常脑洞·细思极恐第一期】
我们从小读到大的《皇帝的新衣》,皇帝真的不知道自己没穿衣服么?
1、故意试探,打击无能官员与旧势力。
2、小孩是起义领袖的象征,最后皇帝的妥协,说明他成了一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