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辰找来的那天晚上,许安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感觉当时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她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就算没有受到外界刺激,没有情绪低落,她的手指也会在不经意间莫名其妙地颤抖,失眠更是如同家常便饭。
她太累了......
无数次,当自己泡在浴缸里,看着浮动的水面,她就在想,如果自己沉浸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些让她痛苦不已的一切。
总是在试探的边缘,总是有心里的声音,叫停。
在许安然的劝说下,许简中后来还是放下身段主动跟许安然的母亲和了解,但一家人的氛围明显已经大不如前。
好在许简中也没有再出去酗酒,大多数的情况,不是出门协商债务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也不关心任何人,家里面大大小小都是许安然跟许母在打理。
每次看见自己母亲无可奈何又难过的样子,许安然都想去跟许简中谈谈,可是只要一想到许简中低沉的情绪和满头斑白的头发丝,一走到书房门口,扬起的手就又放了下去。
不同的是,今天的许简中大早就出了门,中午回来的时候,拿着公文包神采奕奕地走进屋,嘴上还哼着小曲,满脸喜色。甚至主动跟许安然的母亲打了招呼。
许安然的母亲很是诧异,从厨房里端着饭菜出来,视线久久不能从许简中散发的喜色中移开。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许母放下手里的菜,扶着餐桌,问着坐下来的许简中。
“啊,哈哈,是有那么一回事。”许简中眉开眼笑地夹起一块菜叶放进了嘴里,回答道。
许安然闻声,也从客厅走到了偏厅。
“发生了什么?”
“诗菡,你下次做饭多放点肉,全是素,那多没营养。前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这样吧,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一次怎么样?”
“你能不能先说事。”许简中的样子看得许母有些心烦,取下围裙,许母皱着眉追问到。
“啊,那个,就是债务还清了。”
“什么!!!债务还清,爸,这是怎么回事?”许安然惊呼出声,三千万,怎么可能说还清就还清。
“惊讶什么,三千万嘛,总之,我说还了就是还了。”
“简中,你确定吗?你会不会受骗了?三千万不是小数目!”许母也不敢相信。
“爸,你不会去借高利贷了吧?”许安然实在无法相信,心里甚至很不安,许简中还能从哪里拿出三千万的钱。
“我这点分寸都没有吗?总之就是还了!!”许安然的话,顿时让许简中脸上一黑,冷着脸,一把就将筷子甩在了桌面上。
许母跟许安然都被许简中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没再吭声,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还在怀疑许简中的话。
“好了好了,孩子也是担心你,还了就好,先吃饭吧。”许母重新给许简中换了一双筷子,暗示着许安然先坐下吃饭。
吃完饭后,许简中难得恢复以前的状态,抱着许安然的肥啾,无比逍遥地出门去附近遛弯了。
许安然看见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母亲,主动进去帮忙。
“妈咪,你别担心,我会去问父亲的律师的。”
“你父亲啊,破产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可能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我还真是担心他受骗。”
“我都知道,你别担心,我会把事情弄清楚的。”
“然然,别恨他,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你父亲。”
许母扶了扶脸前散落的发丝,有些悲伤地说,她知道对许安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很自私,但是,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更加重要呢。
许安然的双眸垂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暗示什么。
她们都一样,都知道许简中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善良。
可是,她们都选择蒙上了眼睛。
只因为是彼此最亲的人。
亲人,多么自然而又充满力道的枷锁。
……
“王律师,关于我父亲债款的情况,您能详细跟我说一下吗?”许安然坐在茶馆里,双手合十,看着对面戴着眼镜一丝不苟的男人,焦急地说。
“你父亲的债务的确已经全部还清,这是明细。”
“你知道我父亲这笔还债钱的出处吗?”许安然接过王律师递过来的材料,边看边问。
“我跟你父亲也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他突然来跟我说有了还债的钱,我也很诧异。所以私下,我也去查了一下。钱是从境外账户汇过来的,对方好像刻意隐瞒了姓名。不过这笔钱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你的父亲,我可以保证,他没有通过任何非法途径去凑款。怎么说呢,你也应该了解,他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去冒险。”
“你知道给我父亲汇款的账户吗?”
“这个大概只有你父亲本人清楚,毕竟我也只是负责处理相关事宜。不过,你可以想想你父亲在国外是不是还有什么朋友?”
“朋友......”
许安然疑虑了一下,思绪飘得有些远。
“许小姐?”
“啊?不好意思,王律师你刚才说的境外,具体知道是在哪里吗?”
“当时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是在美国。”
“美国......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大概已经猜到这笔钱是谁的杰作。
许安然没有直接联系杨启辰,而是选择拨通了韩笠的电话。
自从上次经过许安然的试探,韩笠就对许安然的号码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几乎是看见许安然打过来的那一秒,就接通了电话。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嫂...许小姐。”
“打扰到你,不好意思。我想向你确定一件事。杨启辰是不是让你帮我父亲还债了?”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许安然犹豫了几秒,才开口说话。
“许小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韩笠有些生气,一提到这件事,韩笠就觉得杨启辰很傻,替他不值,尽管他并不会去反抗。
“我只是......”对方的口气很是尖锐,一时之间,许安然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
“比起这个,我倒更想问许小姐一个问题。”
“什么?”
“我想知道,辰哥对许小姐来说,算什么?”
“......”没想到韩笠会问这个,许安然沉默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能立马给出答案,她甚至能给出千万个答案,可是,现在......算什么呢?
是羁绊吗?
“呵,原来你也回答不上来啊……”韩笠见许安然迟迟没有回答,冷笑出声。
“我跟他......也许,以后就是陌生人了。”许安然用着极低极低的声音,像是在回答韩笠,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原本就千疮百孔心脏此刻,像是又被人挖了一角。
“我认识辰哥很多年了,他这个人看似城府很深,可是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爱计较,心绪也一直都很平静。或许你觉得我现在说的这些很可笑,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唯独撞上你的事情,他就会分毫不让,要是你不乐意,那怕修建的城池只剩下一个门,他也可以为了你,马上推倒。两年前,辰哥来到美国,没有依靠杨氏,一个人独自打拼,吃的苦、受的罪,大概是躲在舒服温室里的你,永远都不会体会到的。而现在...发生了这些事......许小姐,我并不想为辰哥辩解什么,倘若你们真的真心相爱过,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如果,许小姐真已经决定要离开辰哥,我希望许小姐永远都不要再来打扰他,如果......如果许小姐还没有下定决心,还有两天......是辰哥的生日。”
韩笠的话,如同天雷击顶,许安然只感觉自己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麻木不已。
是啊,
还有两天就是他的生日,韩笠要是不说,她自己也许都快忘了……
真是可笑。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和她接受催眠治疗的时间撞上,难道这就是所谓既定的命运吗?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
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关于你问我是不是辰哥帮你父亲还债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希望你谅解。”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
许安然挂了电话,看着街上来往的路人,握紧手机,随着人群一同穿过了人行通道。
“小姐您好,您看您需要什么品种?是送给家人还是朋友呢?”
“送给爱人。”
“如果是女士送给爱人的话,其实白玫瑰、棉花什么的都挺不错呢!”
“有永生花吗?”
“有的,有的。在这里,小姐您需要什么颜色呢!”
“白蓝搭配吧,两天后,帮我送到这个地址,可以吗?”许安然写了一个便贴放进了店主的手里。
“好的,没问题。小姐需要留言吗?”店主看了眼便贴上的地址和收花人,点下了头。
“不用了,匿名就好。”
“啊......好的。”店主微微有些诧异。
永生花,爱人之间多么浓重的承诺,送这种花的人,大概已经爱得很深刻了吧,怎么还会有不愿让对方知道的人。
看来,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